没人知道,一只灰蜘蛛曾经扮演过最重要的角色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人多的地方呢?就有了体制。这个东西很神奇,它能结束混乱,把无序变成有序;也很恐怖,将有序一步步变成僵化,最后成为反噬的怪物。
《毒枭:墨西哥》讲了两个人和体制缠斗的故事:卡利集团的大毒枭Felix,和DEA的小探员KIKI。
对于前者如何打造出一个毒品帝国,成为墨西哥西北部的毒品教父,编剧和导演毫无兴趣,他们更在意的是他如何建立体制,将无序的毒品生意,整合成一门国际贸易。这当中包括合纵连横,建立“毒品工会”,他说,我看一样东西,不看现在,而是它的将来。剧集过半的时候,他才被问到究竟为什么冒这么大风险做这一切?要说真话的那种,不然就被丢去喂河马。他说,为了结束生活的混乱,不然它会将你压垮。
体制提供一个藏身所。就像Felix在剧里常常身穿浅色服饰,和身后的浅色背景融为一体,而他的合作伙伴们,一般身穿红色或其他亮眼的服饰,身处色调浓烈的背景之中——他们的结局都不太好,浓烈的色调往往意味着危险和盲目,尤其当你是反派的时候。
但体制这个东西和钱一样,生长过快,它就会拥有自己的意志。那时候反噬就开始了。对Felix而言,当越来越多的政治高层人物加入牌局之后,筹码越堆越高,他再也不能做那个把桌子掀翻重新洗牌的人了。他从牌局组建者变成了一个游戏参与者,规则变了,体制创立者变成了体制的一部分。
而DEA探员KIKI一直要做那个掀翻桌子的人——愣头青,中国人的说法。他一开始只在自己熟悉的司法体制里横冲直撞,同事、警察局、安全局,所有人都觉得他可笑、讨厌、蠢,怪他看不清局势——也就是整个体制是如何运作的。你很难想象,一个渺小的个体,如何能有用那么大的勇气。KIKI原型人物的妻子给出的答案简单到让人不敢相信:他是那种想要维持街道安全的人。他只是想做对的事。
后半程他对体制熟悉起来。他不再试着改变体制,而是变成执着于调任前在体制里留下点什么——“我走前一定要让他(Felix)知道我的名字!”
至此,破坏者也承认了体制存在的合理性。
KIKI就是加缪说的“荒诞人”。
然而故事的最后,西西弗不会死,KIKI死了。就像Felix所说,“体制内容不下英雄”。只有隐形于体制内的人才安全。
最令人心碎的,不是最后一集他们终于找到了KIKI的尸体,而是前一集结尾,他的妻子给大儿子读睡前故事——《夏洛特的网》的倒数第二章,《最后一天》:
“第二天,当摩天轮被拆下来、赛马被装上装运车、表演者们收拾好东西把拖车开走时,夏洛特死了。集市很快就空无一人。棚子和建筑物空了,被遗弃了。场地上满是瓶子和垃圾。在来过集市的数以千计的人中,没有一个知道,一只灰蜘蛛曾经扮演过最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