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锅神话大杂烩

说到阿修罗，大家都不陌生。天后王菲唱过阿修罗，叶蕴仪和元彪演过阿修罗，韩国日本也拍过同名电影，但凡碰上惨烈的战争场面，老人们也会感叹一句‘人间修罗场’。那么，阿修罗到底是什么？

佛教相信人的精神永恒不灭，认为人死后灵魂会以另一种形式存在，善的升天，恶的下地狱，以此创造了一整套轮回理论。所谓六道轮回，包括人道、天道、饿鬼道、旁生道、地狱道、阿修罗道。阿修罗意译为非天、非同类、不端正，他是天龙八部神之一。

天龙八部名词出自佛经，《法华经.提婆达多品》：“天龙八部，人与非人，皆遥见彼龙女成佛。”天与龙为首，八部者，一天：天神，领袖为帝释；二龙，指龙神；三夜叉，指能吃鬼的神，有敏捷、轻灵的意思；四乾搭婆，一种吸食香气的神，是帝释天的乐神；五即阿修罗；六迦楼罗，是一种吃龙的大鸟，头上有如意珠；七紧那罗，梵语译作‘人非人’，有人的形状，头上长角；八摩呼洛迦，是大蟒蛇，人身蛇头。男阿修罗长相丑恶，逞凶好斗，唯恐天下不乱；女阿修罗妩媚婀娜，迷惑众生，使人们忘却修行。诸天之中，阿修罗界有美女无美食，天界有美食无美女，互相妒忌，阿修罗王率部下与帝释作战，屡战屡败。天龙八部中包含的冲突与宗教寓意，一直是文艺创作的源泉。电影取名阿修罗，其实是很取巧的。

放映厅的灯光暗了下来，我戴上3D眼镜，等待着东方魔幻长卷在眼前徐徐展开。一身白袍的‘师父’和身披戎装的华蕊在石壁前出现了。‘师父’仙风道骨，脸色无悲无喜，不由让我想起甘道夫。华蕊一头白色希腊式编发，穿着黑色紧身衣，露出大片胸口，那造型太像龙妈。随着魔王大军来袭，无数黑甲战士和义军混战，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魔戒》还是《权利的游戏》。

阿修罗王一心想要攻打天界，成为六界之主，百年前惨败，失去了自己的‘洞察之头’，再也不能窥见天界的所在。王于是派出手下，在六界之中寻找自己转生的兄弟。人间缓缓拉开序幕。无忧无虑的贫苦少年，突然发现自己拥有非凡能力，荣耀与责任聚集一身，在牺牲的善与享乐的恶中苦苦挣扎。这个设定是典型的英雄故事开场，西方史诗的套路。

如意穿着欧式衬衣，快乐的奔跑在山丘上，后面跟着一群羊，毫无违和感的希腊牧羊少年。小村落像个世外桃源，藏匿在群山之中。善良的村民中有高鼻深眼的高加索人，有头发乌黑卷曲的南亚人，还有更多的西域少数民族服饰乐器。南亚人骑着他的大象，翻身越岭为小朋友们表演六道传说的皮影戏；衣着西域服饰的奶奶，在集市上卖风筝；外表欧式的两层小房子，推开后里面摆满了汉族的木桌木凳。夜晚中，村民们载歌载舞，如意独自爬上了公墓，向奶奶的亡灵祈祷。巨大的石块堆积在山上，每块巨石就是一块墓碑，蜡烛和鲜花层层叠叠堆满，这个画面，又让人联想到了墨西哥亡灵节。

如意被阿修罗将军尸婆罗找到，带回阿修罗界。少年充满了幻想，以无限热情憧憬着未来，贫苦少年突然变成了高贵的王，他的笑容张扬肆意。闪烁着金光的山峰，肚子装满金子的小兽，雄壮的坐骑，蘑菇状的奇异植物，这是个美丽新世纪。然而憧憬很快被现实打破，刺杀的队伍随之到来，王军和义军胶着在一起厮杀，战场从地面拉到天空，漫天飞舞着飞龙和蝴蝶，一阵眼花缭乱。

王宫在海边，沙漠的边缘是海洋，碧海黄沙，这是幅很美的画面。不得不说，电影的特效做得不错，无论是青海湖上建立的阿修罗世界，还是战斗场面中蹁跹的蝶翼，称得上是华彩灿烂。但是镜头拉向远方，大海中赫然耸立着几座雕像，洁白的大理石雕刻成女神的模样，卷曲长发，衣带当风，我似乎看到了波提切利的《维纳斯诞生》。只不过女神们围绕的不是浑身赤裸的维纳斯，而是不大符合审美趣味的不规则状王宫。这是要以美神暗喻欲望和堕落？王宫之内，金碧辉煌，充斥着西方元素，玻璃、墙壁，大量运用彩色玻璃工艺，金属线和半透明质地交融，呈现出感官迷醉的奢侈。身着鲸骨裙，金发雪肤的美女们簇拥而来，金钱美女，唾手可及，好一朵妖娆的恶之花。

电影的画面充满奇幻色彩，黄土、黄沙、黄金，大量的黄色运用渲染出史诗气质。故事背景不在中国，也不在希腊，青海湖的绮丽风景，拍成了元素混乱的海市蜃楼。东方的，西方的，所有导演觉得好的美的，统统拿来，拼凑一番放在一起，结果美酒没有酿成，发酵成了一瓶不土不洋的酸醋。镜头与故事产生了深刻的裂痕，导演用一个光怪陆离的模糊设定来讲一个纯东方的佛教故事，显得处处违和。

影片中的王军的飞龙，可以看做是龙神；被处决剥夺灵魂的蝴蝶，勉强当作是迦楼罗；义军在流沙后的石壁上攀岩，身手够敏捷，把他们做作夜叉吧；那个长得像个南瓜的图卡，他是人所变，却不能再被称作人，额头上还有大尖角，他大约是紧那罗；而那个不时从梁家辉的欲望之头吸食能量的水母状怪物，那个邪恶的触手怪，勉强归到乾搭婆；整个王宫飞起来的时候，像一只超大的水母，底座下飘满密密麻麻的触手和吸盘，触手疯狂绞杀的画面绝对少儿不宜，摩呼洛迦虽然没出现，但是蛇形的触手无处不在，可以理解为导演对这类怪兽形态的偏爱，明显可以从触手上看到异形的痕迹。

导演企图拍一个牺牲和爱的故事。如意曾在梦中见过华蕊，华蕊奉师父的遗命保护拥有天珠之人，她的命运和如意紧紧绑在一起。如意见到要杀他的华蕊，仍然控制不住被吸引；华蕊哪怕知道他是阿修罗王的洞察之头，仍然决定相信他，保护他。但是，这个爱情故事并没有铺开，尽管给了这么充分的理由，男女主的感情却只流于表现，根本没有对爱进行深入的探讨。

如意小时候看皮影戏受到感染，嘴里嚷嚷着要寻找六界，建功立业，尸婆罗找到他的时候，他是兴奋的，想着见见世面。王军和义军的冲突让他受惊，但他还是对王宫的奢华表现了向往和享受。直到后面看见血腥残暴的镇压场面，他才感到害怕，不愿放弃自我和阿修罗王合体，想要逃离王宫。从小情小爱的布尔乔亚到为救众人牺牲自我的转变，可以说他是受到爱情感染，被医生、被义军们奋不顾身的牺牲所感动，但这个转变还是太快太粗糙，情感动机不足，没有充分表现出人性的挣扎，显得情节太过生硬。

个人觉得，这两年来，《爵迹》《封神榜》，还有这次的《阿修罗》，代表了国内导演对魔幻题材的个人探索。我们有丰富的民间传说，有优秀的传统戏剧小说，对于在大屏幕上展现东方风情，展现民族文化，既有渴求也有市场。但是在制作精良的特效之余，能不能先把故事主线讲述清楚，把故事背景交代完整，而不是漫天的炫技，以画面来填补剧情的硬伤。老实说，梁家辉和刘嘉玲的演技无可挑剔，尸婆罗、琪雅以及一众配角也表现不错，吴磊还是太稚嫩了，难于撑起整个人物。一句话总结，这部电影在叙事上过于凌乱，硬生生把好题材烧成了一锅神话大杂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