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热爱《房间》以及《灾难艺术家》的失败
James Franco和烂仔帮捡了一个大便宜。
Tommy Wiseau(下文为了方便,一律作“猥琐哥”)即使没有拍出《房间》这部惊世骇俗之作,他本人,就是一个外形、风格足矣媲美 Ozzy Osbourne的真人秀明星,台前幕后都足以惹来一片发自肺腑的哄笑。不仅猥琐哥的真实国籍、年龄、资金来源从未公之于众,他的行事作风更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般地乖张怪异,按照《灾难艺术家》的原作者之一Tom Bissell的说法,《房间》像是一个从未看过电影的外星人,在听了关于电影究竟是什么的详细解释后,按自己理解一板一眼拍出来的作品。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猥琐哥同他的偶像James Dean一样遭遇了场车祸,车祸不仅破坏了他的面部神经(《Heroes》的主角 Milo Ventimiglia就是这样),同时还改变了他的脑回路,让他对人类的年龄认知产生了偏差,分不清16和26岁,分不清26和46岁,并无限放大了他的自我认知:我是一个巨星,没有得到这个世人的承认是这个世界的耻辱。当然,和那些同样偏执的好莱坞寻梦者不一样的是,猥琐哥付得起自己的梦想。
在这种有资金撑腰的偏执的自恋面前,《房间》本身的缺陷都显得无足轻重。事实上,有赖于猥琐哥的财力(其实是因为他根本没有电影制作的常识概念),《房间》的品相至少达到了三流肥皂剧的水准,所有只用花表面功夫的地方,比如服装、灯光、道具、音效、化妆都不算太差,至少不是《群鸟:震惊和恐怖》那样地敷衍;所有演员,除了猥琐哥以外,都展现出了基本线以上的水平(想想《巨怪2》里的棒读),你至少感觉得到他们的确是在卖力配合猥琐哥。
所以《房间》的拍摄过程绝对不能用“小人物逐梦演艺圈”这样粗暴的划分来定义,《灾难艺术家》聚焦的故事不是“梦想”,而是一个普通人将自己的无知、自大、愚蠢、热情(在财富和相继的权力欲的支撑下)糊在观众脸上的错乱荒诞感,但由于猥琐哥实在是太神秘,太难以捉摸,太惹人嘲笑、怜爱甚至同情、欢呼,他在《房间》上投入的感情和真诚与最后效果的反差,让我们常常忽视这一点,就像对《房间》作任何严肃意义上的点评,常常会淹没在笑声中。观众的切入点只能是Dave饰演的Greg,如果故事逻辑是细密展现(《灾难艺术家》里被过场title抹去了)他和猥琐哥按照各自逻辑在好莱坞翻滚,彼此的生活互相交错,电影会更精彩,虽然Dave的演技、Greg的气场可能撑不起猥琐哥的对台戏。
简单说,我们对《房间》的热爱最开始出于一个简单的认识:How can everything be so wrong and so right?
这种错乱感,用英国喜剧理论家Jimmy Carr的一个笑话来讲,就是:一个人在停车场对另一个人说,你怎么能占用残疾人停车位呢,你这个智障!《房间》给人造成的冲击,就好比你大脑里那个专门为残疾人准备的车位被一个智障给占用了,这个智障倒车入库比你还溜,无比热爱倒车入库这种日常活动,你知道没有比这更完美的倒车入库了。
我们感到自己过去积累的对电影的品味被无情地嘲弄,我们被一种高姿态冒犯、摧残,我们为看到一部颠覆性的电影而欢呼雀跃。这种欣赏的大前提是,彻底爱上《房间》的观众,同时自己必须有足够的电影常识和不俗的品味,他们必须区分一部“烂片”和“邪典电影”之间那条微弱的界限。当我们宣称我们是《房间》的粉丝时,我们同时也在宣称能欣赏这部电影所具有的先锋精神和迷影情结,一个inside joke。
《灾难艺术家》未能再进一步的地方,恰恰是《房间》天才的颠覆性和猥琐哥本人病态的自恋,Franco把《灾难艺术家》做成了一个更通俗浅显的inside joke,一部粉丝向电影。说得俗一点,主角还不够苦、不够邪;说得雅一点,猥琐哥在《房间》里呈现出的自欺欺人、空无一物的虚荣、对爱和肯定罔顾世人的索取、魔障的个人魅力,统统没有被Franco仔细审视过。最简单的问题,看完《灾难艺术家》,你有没有更深入地理解猥琐哥,或者说,你有没有觉得片中任何人物能够(哪怕尝试)理解猥琐哥?
进一步说,《灾难艺术家》里呈现的《房间》剧组,除了饰演Lisa她妈的老太太在午餐时说的:在片场再糟糕的一天也比世界上其它地方好得多。我们对这个剧组里其他人非喜剧性的、深入的了解有多了多少了?《房间》仅仅是浮光掠影地展现了剧组的焦虑、不安、怀疑情绪。《灾难艺术家》的讨喜,在于它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压缩版现实,在情感上泛滥,在细节上语焉不详,一切都像当年猥琐哥拍摄《房间》一样:Franco—or 猥琐哥—is the only star,而剩余的部分,毫不出彩。
毕竟,能看见《灾难艺术家》被提名最佳影片,会是一件多么灾难有趣的事。Anyway,how's your sex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