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不再炸裂,让我有些想念《爱的曝光》的热闹了
2016年,第一次和园子温合影,这位“炫妻狂魔”“圆脸控”,没想到却是意外的中规中矩温文尔雅。
在艺博会上先看了影像装置《“死亡的边缘的边缘”的桥》,后看了电影《悄然之星》,这是2015年独立工作室成立以来第一部电影。2014年,当园子温再翻起27岁时就画好了的《悄然之星》故事板,他说,要是在30岁的时候就拍了《爱与和平》和《悄然之星》(都是他最开始想要拍的剧本),他会被称为天才吧。
《悄然之星》不够“好看”,也最不够园子温,毕竟底本是当年那个以喜爱手冢治虫的园子温。那些反父权的、暴力情色血浆、低俗而极致的色彩,这些都没有。反倒从原发自电影的《“死亡的边缘的边缘”的桥》中,感受到对家庭的渴望与回归,所以@hayashi所进一步猜测的“反家庭”,我可能有点异议。他虽然讨厌小津式的家庭,但不代表他认为家庭需要解体。
去掉包装的园子温,他第一次想安静地去处理一部能够代表自己的影片,园子温在福岛拍摄的过程中,一直念叨“我没有自信,我没有自信”。
其实我有些怀疑,他是否有这个能力去掉所有的标签?就好像一看到妖怪、水手服和虐待就能辨识出是佐伯俊男的画,一看到和服捆绑、阳子、性爱就知道是荒木经惟。去掉cult、B级片、少女底裤、异教徒、病娇、飞机杯、充气娃娃、隐蔽青年、御宅、AV(恰巧是父权社会的充分例证)、黑帮、自杀、家庭暴力的内容,他还是不是园子温?
《悄然之星》,是继《庸才》《希望之国》之后,第三部以福岛核问题为背景的电影。《庸才》中,面对地震、核泄漏、海啸,庸人们从头崩溃到尾,少年经历着精神力的坍塌和毁灭,道德对人内心的破坏力要比外界的暴力更厉害,认知的难点就在于人是处于晦暗不明的模糊地带。
《庸才》尚存在着类似《爱的曝光》《冰冷热带鱼》里那种残暴影响:园子温初遇妻子神乐坂惠是在拍《冰冷热带鱼》,园子温将她逼到了极限,痛苦难过甚至沦陷到角色里,这么多年了一提起那段拍摄,神乐坂惠仍然会情绪崩溃。
在这里我也非常质疑黑犬提到的问题“园子温是否真的理解女性主义”,他所做的观察、实验、新人塑造(@hayashi语),都是类似将女性作为欲望客体,叙事角度是女性,不代表他就可以宣称自己是女性主义。
而《希望之国》中,园子温走温情就差了点味儿,虽然骨子里的绝望还是有的,但现实主义风格却并不拿手了。直到《悄然之星》,我都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园子温的电影。一边是向内部、再向内部一味揉碎的狂人视野,另一边是冷漠而残暴的世界横亘在那,园子温影像的力量就在于拉锯力。而现在,所有的声响和戾气都遁形了。似乎只能非常牵强地去联想,是不是只有在开始狭小的空间站里,用类似ASMR的窸窣声音作性暗示,躲在监视器后观察她的妻子?以此来找寻园子温的痕迹。
我对园子温的赞美,在于他将情色、暴力、热烈的荷尔蒙,爆发式的呈现出来。正如@郭如冰老师所提到园子温的美学源头是我很喜欢的风格。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艺术大师们掀起日本新浪潮,用极端呈现的方式去表现政治、意识形态与文化的撕裂,新达达主义的宣言就是“成为艺术的杀戮者”,组建了实验剧团天井栈敷的寺山修司更是影响了森山大道、岩井俊二,黑白实验电影大师若松孝二也常说“创作的原点是愤怒,是战斗”,而我喜爱的画家横尾忠则,高度饱和的青与玫红,也是园子温、中岛哲也近似的色感。
然而,《悄然之星》黑白了,褪色了,园子温稀释了。有什么填充进来?形式主义?末世反思?可能是题材的关系,核问题既成了加分,又成了限制。欲望不再炸裂,让我有些想念《爱的曝光》的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