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凶者也与人山人海,贵州五兄弟万里追凶案的一事两拍
《追凶者也》是我在2016年电影院里看过的最喜欢电影之一,和蔡尚君的《人山人海》一样,故事的源头同时来自当年贵州代家五兄弟的万里追凶案。二者都做出了自己的改编,也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风格和效果。
1、案发
2007年8月8日,贵州水城县陡箐乡吊水岩,以摩托载客为生的31岁男子代天云倒毙在山路上。
隔天,代天云五位已年过40的哥哥闻讯赶到,从一个目睹现场的放牛小女孩口中得知,他们最小的弟弟是被摩托车上的乘客用刀捅杀,该人还骑走了摩托。
在公安部门立案侦查的同时,代氏五兄弟也自己展开调查,甚至比警方更早找到了线索——他们查遍周边的摩托车修理店,并进行仔细探访,在附近穆家寨发现一条摩托车印,与痕迹代天云的轮胎相似,由此发现了嫌疑人陆凤仁。
随后,几兄弟扮成猪贩进村探查,在陆凤仁的院子里发现了代天云的摩托车,立即报警。2小时后,民警赶到,陆凤仁却已经逃走。从其家中搜出凶器,确定这个曾因抢劫罪入狱8年、案发前刚刚出狱的惯犯就是凶手,动机只是想抢摩托车。
人死不能复生,但如果不能让凶手伏法,如何告慰泉下之灵,以及年迈的母亲和3个侄儿侄女?警方虽然已经发了通缉令和协查通报,但在本地都已经如此行动迟钝,茫茫人海、跨省追捕能指望得上吗?五兄弟在母亲膝下发誓,一定要将凶手抓住。
“警察那边下发了协查通报后,什么消息都没有,我们不能在家里傻等。去找警察问,他们不给好脸色看。不知道催过多少次了,他们说我们不懂。”
“我们不懂,但是知道杀人偿命,弟弟死了,他们不给我们交代,我们自己要给弟弟一个交代。”
2、追凶
下定决心后,五兄弟首先确定了分工。老大、老二年纪大了,在家发动亲友力量;老四经济较好,挣钱提供经费,同时在附近查;老三、老五负责外出追查,其中老三代成富脑子灵活,爱看侦探小说,是抓捕的主力。
而考虑到2008年要开北京奥运会,各大城市对身份证核查较严,五兄弟将查找目标锁定在偏远山区的矿区、砖厂、砂石场。
老三代成富先后去了贵州、云南、四川、广西、山东、山西;老五代成军先后去了贵州盘县、纳雍、黔西、毕节、金沙等二十多个县市。另两位帮忙的亲戚则到了浙江、江苏、云南、辽宁等多个省份。主要交通工具是摩托车。
每到一地,他们会装做打工,进入砖厂、矿山查探,并在附近饭馆、商店寻找线人,许下万元悬赏奖金,尽可能多的告诉更多人。然而,凶手陆凤仁依然不见踪影。
1年多的时间,9个省份,100多个县市,行程过万里,风餐露宿,诸般波折,遇到过泥石流,冬天车子打滑摔伤,有时甚至面临生命危险,还有巨大的经济压力和精神煎熬。
这个事情不了结,我们就没办法正常过日子。
但五兄弟从没想过放弃。代成富这一年里天天练跑步,每天最少跑一个小时。而且只穿胶鞋,只是想着:自己年纪大了,40多岁,凶手只有20多岁,哪天我碰到凶手,一定要跑赢凶手。
3、擒凶
一直到2008年,广西柳州一个线人传来消息,某砖厂一个工人很像陆凤仁。
代成富旋即赶到柳州,进入砖厂打工,找到嫌疑人搭讪,通过口音和相貌,认定这正是陆凤仁。代成富迅速通知老五代成军、老二的儿子代方等开车赶来。
2008年9月23日凌晨两点,代成富等人冲过两道门,将惊醒的陆凤仁按在床上,厉声喝道:“老实点,你被捕了。”
陆凤仁闻声瘫倒,一直到他被绑好拉上车开上往贵州的高速,他才知道这些人是被害人的哥哥,已经追了他一年多,辗转上万公里。
陆凤仁被带回贵州老家,五兄弟的母亲要拿棍子上去打他,却被代成富拦下。
“把他抓住了,反而不恨了。他再也跑不脱,他得服法。打他干吗?我们不打。”
凶手随后被五兄弟交到了警方手里。只是警方并不领情,当地刑警大队长称,追捕犯罪嫌疑人是警方的事,老百姓可以做的是提供线索,代氏五兄弟的这种行为本身就是违法的!
当被记者问到,这一年多是怎么忍受下来?代成富回答。
“我们长在农村,不在乎吃苦。人啊,苦不死,能冤死。我们当时下这个恒心,就是因为我弟弟他冤。他要是车祸死的,我们不会这样。”
五兄弟万里追凶的事被媒体报道出来之后,引发了热烈反响,感动很多人,甚至有受害者的家属找到他们,希望能帮着破案。五兄弟都没有答应。
“我们是生活上的弱者,是再平凡不过的老百姓,就是不能接受弟弟就这么死了。自己弟弟的事情那是必须管,其他的也帮不上。”
4、人山人海
2011年,蔡尚君根据五兄弟追凶的事件拍摄了电影《人山人海》,顾小白(网剧《心理罪》编剧之一),由陈建斌、陶虹、吴秀波主演。
在第6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获得最佳导演“银狮奖”。当年的评委会主席达伦·阿伦诺夫斯基(《梦之安魂曲》、《黑天鹅》、《摔角手》导演)称其“展现了从未见过的世界。”
因为题材敏感,影片直到2012年才在国内公映,得到的评价并不高,豆瓣只有6.7分,当然有大家都懂的被迫和谐的原因,但故事改编上也有值得商榷之处。
首先五兄弟被缩减成一人,和弟弟的感情被极度弱化,追凶的动机显得不够扎实;然后,说是追凶,其实漫无目的,不顾五兄弟原有的智慧,加了大段在重庆的戏,感觉只是为了展示下城中村的脏乱差;其后的私生子等一大段戏完全和追凶无关;最后一段地下黑矿,确实残酷而触目惊心,但又是和主线无关,像是为展示而展示。
感觉导演好像并不太想讲这个案子,只是借了个壳来展示中国底层的阴暗生活,追凶只是个由头,可有可无。用了大量的长镜头,极少的对白,看似客观冷静,实则冰冷无情,反而完全没有人气,显出一种太过文艺的虚假,冲着国外影展得奖去的意图有点明显。
5、追凶者也
反观《追凶者也》,曹保平除了保留“摩托车、追凶”这两点元素外,对故事做了天翻地覆的改动,基本已经改成你妈都不认识你了,但却呈现出了完全属于他自己的黑色幽默风格。
用憨包、小混混、五星级杀手三条线,和《烈日灼心》完全不同,重回《光荣的愤怒》的风格,荒诞、戏谑、讽刺、黑色、粗野,可笑又可悲,依然有劲,且更有趣。刘烨部分稍有点松,到张译这就完全玩开了,非常科恩,非常冰血暴,荒野行凶和船上追逐两段逗死人了。
可算是真实改编影视作品的范本,和《人山人海》对照着看,颇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