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女青年要买房
《蓝色茉莉》结尾,茉莉和公务员的爱情泡汤了,妹妹的男人却迫不及待要搬进来,茉莉又无家可归了。 她淋浴出门,头发没有擦干,素颜——人到中年的女人素颜之可怕等同于毁容,在路边的长椅坐下来,开始滔滔不绝说话,又谈起当年和男人相遇时听的《月亮河》……原本坐在长椅上的另一个女人赶紧起身走开了。 你看,都怪她满口谎言毁了一段恋情,可当她掏心掏肺,还是换不来别人对她的真心啊!此前飞机上邻座的女人临别约了下次吃饭,结果她根本连电话号码都没有给茉莉。到底谁在说谎?!
伍迪·艾伦的《蓝色茉莉》致敬田纳西·威廉斯的《欲望号街车》。 《欲望号街车》里的白兰芝更惨,要与妹妹、妹夫同住一个屋檐下,不时忍受粗鲁的妹夫对她的各种侮辱,恶言恶语,暴力相向。最后直接被逼疯,送入精神病院。 文艺女青年要买房啊!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寄人篱下这件事情,少女时候做,是林黛玉,别人再势利总还有几分同情与怜惜。人到中年,就是白兰芝,简直就是送上门去给人家羞辱和贬损。哪怕美貌如费雯·丽。
想想费雯·丽当年可是斯嘉丽啊! 然而斯嘉丽拼死保住了她的塔拉庄园,白兰芝却失去了她的布尔里夫。 为了那栋房子,《乱世佳人》斯嘉丽也算是机关算尽。情愿嫁给起先她厌恶的白瑞德,结果白瑞德入了狱,她就把妹妹的男人弗兰克给抢了过来。只因为弗兰克手头有一笔钱,可以保住她的房子。 斯嘉丽知道,只要能够保住她的大House,她就还是那个种植园主的女儿,庄园里的女王,任性骄纵皆为个性,飞扬跋扈也是可爱,男人都必须对她俯首称臣。 就算是她最爱的卫希礼,拒绝了她的求爱也要赏他一巴掌以责罚他的不知好歹。就算是后来她爱上的男人白瑞德受不了而离开,她还能说出:“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 可是白兰芝没有明天。 白兰芝被米奇拒绝了还要被他羞辱,吻完后说:“我不认为我还能娶你……你不够纯洁,不够资格去见我妈妈……” 这个残酷的世界对女人实在太糟糕了! 为了生存下去,女人不得不依赖四大幻梦:文艺、时尚、名望、爱情。 然而每一样也都离不开房子。
先说文艺吧,知识能存在于大脑,歌曲可以唱出嘴巴,书籍却要放在书房里,钢琴也要放在琴房里……《傲慢与偏见》中,伊丽莎白参观达西的大房子——彭伯里庄园,看到画室里陈列着许多优美的油画,就算伊丽莎白小姐自认为对艺术并不很懂,但也站在一张达西先生的画像前,“发了半天呆”。
时尚更不用说了,且不说霓裳华服总得有地方存放,好品位也需要有地方施展啊!《包法利夫人》爱玛婚后就在新房大展拳脚,“取下烛台的球形罩子,着人贴上新墙纸,把楼梯油漆一新,花园里在日晷四周安上几张凳子,甚至还琢磨修一座养鱼的喷水池……”
名望……《日落大道》的过气女明星诺玛,只要还有郊区的豪宅在,关起门来就还能回到纸醉金迷的盛年,就还是风华绝代的莎乐美,还有机会遇上误闯的编剧新丁乔,指望着能在好莱坞东山再起,重新获得宠爱与盛名。
福楼拜说:“摧毁爱情的狂风暴雨,其中最冷酷无情,最能连根摧垮的,莫过于借钱了。”但他没有说出的是:“爱情的基础是才貌相当,然而爱情的条件之一是房子。”没有房子,包法利夫人只能每天早晨跑过小镇,跑过草场,跑过露珠、跑过朝阳……去罗多尔夫家和他幽会。露湿的裙角泄露了她的急切,也早早亮出了她的底牌。 没有房子,《战国妖姬》莉维娅和马勒军官只能在租来的房子里偷情。他千里迢迢去找她,却是她丈夫的乡间别墅,莉维娅不想他走也只能把他藏在谷仓里……结果邻居家着火,丈夫担心火势蔓延,去谷仓查看,把莉维娅吓个半死,狼狈至极。 莉维娅自己名下没有房产,无法和丈夫离婚,摆脱了伯爵夫人的身份她便一文不名,无家可归。偏偏还把别人给她保管的财产头脑发热之下全部给了情郎,让他贿赂医生,逃脱兵役。 正因为女人,特别是文艺的女人容易视金钱如粪土,才更要买房保值。 想想包法利夫人,最终是被8000法郎给逼死的。她去问曾经的情人罗多尔夫借钱,结果被拒绝了。她大怒之下啐他道:“而我,为了你冲我笑一笑,为了你瞧我一眼,为了听你说一声‘谢谢!’我可以给你一切,可以变卖一切,可以凭我的双手去干活,可以沿街去乞讨……”她倒也不是把欠钱的罪责都推给对方,她只是陈述事实,只是剖白真心。 想想她与莱昂约会,莱昂带她在马车上做爱,她带莱昂去宾馆开房。 爱情开始的时候总是《月亮河》、华沙舞曲、一千零一夜里的王子、布朗宁夫人的十四行诗:“如果上帝允许,我会在死后更爱你。”…… 然而爱情的落实,还是需要哪怕一栋房子。茉莉陪同公务员德怀特去到他海边的豪宅,他邀请她来设计装修它,说完,就在“可以容下三四百人”的露台上吻了她,成功得手。 《蓝色茉莉》中的茉莉和《包法利夫人》中的罗多尔夫对待爱情的方式是一样的。 先用文艺、好品位、幽默的谈吐、特别的见地……来吸引对方。 第二次见面都故作矜持。茉莉终于等到德怀特的电话,“能稍微等我一下吗?我在忙。”把手机握在胸口,默数十秒,一、二、三、四、五……“Hello!” 罗多尔夫在对爱玛表白之后,六个星期后才再去见她。当他发现爱玛见到他面色立刻变了,“他明白自己的算计成功了!” 间或都说了谎。茉莉将正攻读设计的自己直接装扮成一个室内设计师,隐瞒了生活变故令自己情绪不稳需要吃镇定剂。 罗多尔夫则把滥情的自己打扮成专情的样子,伪装成一个没有朋友的、没人关心的忧郁的男人。 谎言当然终将被拆穿,结果却是大相径庭。 德怀特不能原谅茉莉欺骗了他,之前的深情一笔勾销,几乎将茉莉赶下了车,再也不要见到她。 然而哪怕罗多尔夫深深伤害了爱玛,爱玛也还是愿意原谅他的……还是愿意主动去见他。 白兰芝百思不得其解呀:“正直?什么叫正直?线条街道可以又正又直,但是人类的心能吗?……从来没有,我内心从来没有骗过你,我的心意是真的。” 她不懂,不懂只不过是男人不肯原谅,女人善于遗忘。 只不过女人的爱情是精神鸦片,男人的爱情是无聊消遣。 女人追求幻梦,男人只想成功。
爱玛走投无路的时候,去向公证人吉约曼先生求情,结果被他轻薄,拦腰一把抱住……这是最可悲的,当你为爱情千金散尽,别人却以为你人尽可夫。 爱玛好歹逃脱了,同样走投无路的白兰芝却没能逃脱被斯坦利强奸,因为她住在他的家里,她甚至无处可逃。 爱玛的悲剧是因为去了一趟沃比萨尔城堡。 苔丝的悲剧是因为去到德伯家的房子。 …… 她们的悲剧都是因为寄人篱下。 如果爱玛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或者她就可以周转,还上这8000法郎,而不至于绝望到吞砒霜。 当然,就算文艺女青年有了自己的房子,也千万不要学诺玛,以为用房子就可以圈住一个男人的身体从而得到他的心……得不到,没有像爱玛那样杀了自己,诺玛杀了对方。 杀人是犯法的!
(我们的小小花园,你要不要来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