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的滋味

也许是时间的力量，源氏物语这本书翻过来倒过去看了十几年，电影看了两部，终于看出点滋味来了。 说出来倒是不足为外人道也，权当记录。 源氏物语的书，写来写去其实最后落得一个哀和一个空字，因无法拥有而生悲哀之情，亦因拥有而生悲哀之情，最终一切都是一场梦。书中反反复复描绘的美妙场景、女子、衣服、恋情，都发出无限冲淡之气，看到最后不觉人生美妙，反而觉得源氏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怎么看到异性就兴致这样高，难道看不透人生搞来搞去不外是个死或者散字吗?按照米兰昆德拉的分类法，源氏的性冒险大概是那种叙事性的，走到哪里是哪里，搞任何一个哪怕有一点不同的女性都兴致盎然。其实拿源氏和后面宇治十回的熏君比，我倒是更喜欢熏，可能是因为此人身世畸零，小小年纪就有种厌世之气，他对情爱的态度反而是抒情性的，倒显得比源氏明白多了似的。 源氏物语的电影，女王版本《千年之恋》的各个人物处理就真是莫名其妙了，唯独她一个如玉的人儿放在那里让人不得不看。我记得我写过一个评论说，这电影唯一好的地方是紫式部的线后来与源氏物语在紫姬伤心哭泣时交汇，这是这部电影的点睛之笔——重点其实是落在平安王朝女性的命运上，但女王女扮男装的颜实在美妙，有偏题之嫌疑，其他女性，除去高岛礼子的藤壶皇后，吉永小百合的紫式部，简直一个比一个难看（绝代佳人紫姬居然是常盘贵子……），我一个也没记住，要命了。 再看生田斗真这版，虽然生田斗真的样子过于西化，远不如东山纪之美妙，但是这版的编排和逻辑非常清晰，重点是落在源氏身上，反而让我看到过去看书时没有意识到的一个问题：源氏为什么反反复复纠缠于恋爱？为什么在书里，如此冰雪聪明的人如此执迷于恋爱游戏，只有在紫姬死后才流露出看破一切的悲哀？ 这个版本给出了较为清晰的解释。源氏一生被和继母藤壶皇后的恋情羁绊，背负了巨大的罪恶感。这个版本里的源氏与宫廷政治牵扯不多，只是一个拥有满腔爱情无法给予的人。他遇到的各个女性，葵、夕颜、六条妃子……都由于某种原因无法完全接受和承受他的感情，他真正想给予的那个人却又无法触碰。惟其如此，源氏这种想爱的心情才如同黑洞一般，吞噬着一切爱他的女人。他每每在开头都想真心付出自己的全部真情，温柔无比，却总是在最后幡然醒悟：“她不是我爱的那一个。”这一魔咒缠绕了他的一生，使他无一刻安宁。 这个片子中的四位女性： 1 藤壶皇后。这里的藤壶皇后比书中的要毅然决然很多，书中她尽管对源氏有情，但一直是处于被动状态，也很难看清她对铜壶天皇的感情。电影中的藤壶皇后不但对天皇深情款款，对源氏一开始虽然晓之以理，但最后还是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她走出关键的一步在于源氏对她最后一次倾诉有别于之前，之前只是反复絮叨恋慕之情，无非是一种自私的自我表达。但最后源氏重申了爱她之心不变，并且决定独自背负这一重负，这是为她做出了牺牲，并且体谅了她的处境。他“已经身在地狱”，恐怕正是因为这样，藤壶皇后才决心与他一起下地狱，共同背负这一痛苦，这和之前女王版的高岛礼子扮演的藤壶皇后相比，更坚毅果断一些，后者虽然更娇柔更无助悲苦，但也带了一丝果敢，两个人都很出色。 2 六条御息所 。源氏其实一直是小男孩心理，他只是待人温柔渴望爱和被爱而已，但并不真的懂得女人的心。六条御息所是整个源氏物语里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女性。什么样的爱情能使一个以风雅著称的前朝太子妃化为生灵作祟？其实这是个极度自尊自爱的女性不幸爱上一个不如自己那么投入的年轻男人的故事。电影里六条御息所的种种自救，种种痛苦，都因为两人的投入不平等导致，她充满对失去他的恐惧。六条御息所不是没有试图过保护自己，她也试图从中抽身，但最后还是因为爱得太深，或者说恐惧失去源氏太过严重化为生灵，将自己的怒火发泄到了那些无辜的女性身上。这个片子对六条御息所和紫式部的心理类比及探究真的是非常有趣和细腻的。书中的源氏并未如片中一般最后理解了六条御息所的爱的方式，并且为自己的行为诚恳道歉。相反，最后书里的源氏是有的没的又敷衍了一番——所以我从来就不大喜欢书里的源氏。 3 夕颜。 这个美丽、娇柔、天真并且对源氏全心全意充满信赖的女人其实是可以缓解源氏对爱的渴望的。书里也罢，电影里也罢，源氏对她都是真动情了，两人的信赖和爱慕可谓水乳交融，可惜撞到六条御息所的气头上，最后结局糟糕。但电影里那位似乎样貌比较西式，反正多数镜头都是躺着，也看不清楚，我想象中应该是个娇柔典雅小鸟依人的古典美人儿，当然夕颜性格里也有柔中带刚的一面。 4 葵姬。电影里的葵姬那稍微有些冷淡的脾气和性格更合理也更惹人怜爱些，多部未华子真的很像偶人或者洋娃娃啊，连哥哥头中将都显得比我想象里更憨厚一点。不过，源氏在和葵姬的互动里显得未免太絮叨了。 这个版本仍旧是紫式部与源氏两条线，编排得更是比女王版好很多。紫式部与道长之间既是男女的感情牵绊，也有天才思虑者之间的较量。两个演员的表演拿捏得极好，这条线索其实比源氏那条更加有看头。东山纪之月下那段舞美得何止是让紫式部神魂颠倒。晴明进入源氏的世界驱魔，和女王版本的紫式部拥着伤心的紫姬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个世界便是这样连接起来的。 ps 1 奇怪了，为什么这个电影里我会觉得源氏那部分里最好看的感情戏是其实是他爹桐壶帝和铜壶更衣、藤壶皇后的部分呢？惟见二人深情款款，倒显得源氏十分多余。演皇后的真木阳子静态极美，但稍微一激动，说起话来就表情略显狰狞，不如想象中的平安朝贵妇那般文雅好看。 2 源氏和道长在强按住女人们的时候都有一句话大概是说：不要挣扎，我是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的——这也是个连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