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一瓶酒去看海

很久没有认真地喝过酒了。当看到马丁和路迪穿着病号服，拎着一瓶龙舌兰酒，满医院去找盐和柠檬的时候，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撩拨了一下，忽然就馋酒了，很想加入进去。
马丁是个粗鲁的年轻人，看上去有那么一股子愣劲；路迪有点懦弱，更像我们，在社会中苟且偷生的隐忍的普通人。他们在火车上有过一面之缘，又在医院第二次相遇，住在同一间病房，一个脑子里长了网球大的肿瘤，一个是骨髓癌晚期。按马丁的说法，这家医院专收快死的病人。等死，似乎这就是他们的命了。
但是出现了一瓶酒。
仿佛是天启。病床的床头柜上方墙上，挂着一个十字架，在他们相逢的这天晚上，十字架掉了下来，没有外力，没有征兆，就那么突然地掉了，砸在床头柜上，柜门大开，里面有一瓶酒。空荡荡的柜子有光，满满的光，还有一瓶酒，商标上印着四个字母TORO，墨西哥斗牛士牌子的龙舌兰酒。
他们找到了一袋盐，和整整一箱子柠檬，也许是哪个医生藏的。他们坐在地上喝酒，说到了烟和肺癌，说着在海边，海风吹过，带来一股咸咸潮湿的味道，会发自肺腑地感觉到自由……
路迪：我没见过海，一次也没见过。
马丁：你没见过海！你不知道天堂很流行吗？
“现在，天堂里流行说海的故事，海阔天空，一望无际，夕阳，融化在大海中，万道光芒，将大海染成一片金黄色，，然后大海慢慢地，把太阳全部融化掉了，留下的只有心中的火焰……可是你，根本插不上嘴。”
路迪：那我怎么办才好？
他们光着脚，拎着剩下的半瓶酒，穿过黑暗的走廊，就像穿过以前乏味的人生。但是现在有两个人，伙伴，那是一种终于不再孤单了的温暖。他们摇摇晃晃走到深夜的停车场，开走一辆黑帮的奔驰跑车，开始了另一种人生。车里有枪和雪茄，还有满满一箱子钞票。他们买高档西装，住高档酒店，在酒店的便笺上写下这辈子最想实现的愿望，同时被警察追捕被黑帮追杀。马丁写了20个愿望，路迪写了8个，真是可爱的愿望，给妈妈买加长凯迪拉克，同时和两个女人上床……
大海是路的尽头，是他们的尽头。
我曾经看过日出，也看过夕阳。我有一个朋友，我们曾一起喝酒，醉倒在沙滩上，走长长的滨海路聊我们的梦想和失去的爱情。后来她离开了这个城市，从此再没有人和我一起喝酒了。那是不一样的酒。虽然约定过，一年要在一起喝一次酒，聊一次天，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实现。因为我的恐惧。我没法象马丁那样说：我们，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好害怕的了。
马丁和路迪终于到达了海边。他们仍然拎着那半瓶酒。正是夕阳西下，马丁和路迪的脸蒙上一层暖融融的红光，他们坐在沙滩上，面向波涛，抽烟，喝酒，死去。路迪笑着看马丁，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感觉咸咸的泪水在眼窝里摇晃，但是并不悲伤。
镜头从大海摇向天空，有云层，有歌声，Knock, knock, knockin' on heaven's door……那是鲍伯迪伦的歌——《敲开天堂的门》，也是这部德国电影的名字，公映于1997年。那一年，我离开家乡，还不知道我的路通向海边，就像我现在并不知道，海是不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