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阶级,燃烧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燃烧》可以解读的角度实在太多,而我想以“性”、“阶级”和“燃烧”的角度出发来分析这部电影。由于没有电影评论的相关经验,所以我以问答的形式抛出我对电影剧情的疑问以及个人分析解答。
性
问:如何看待钟秀与惠美的关系?
答:惠美用性控制钟秀,但是在阶级和情感上与钟秀存在一定的共鸣。钟秀第一次去惠美家的时候,熟练地从床下拿出避孕套,这说明惠美对于“使用性控制男人”的方式非常熟练。钟秀对于性行为显得恐惧而顺从,也让惠美确定钟秀是可以通过性控制的对象,所以钟秀在随后便成为了惠美的工具人(机场接送、喂猫)。惠美因为追求阶级跃迁长期与上层阶级保持无情的契约关系,同乡人钟秀的出现让她产生一定的亲近感,所以惠美在真正脆弱想要抒发(从非洲回来喝醉酒)的时候始终看向的是钟秀。但是,惠美在日常生活中几乎不在意钟秀,所以钟秀在和惠美上床之后再与惠美相遇的几乎所有场合都有本的参与,甚至大多数情况是本想让钟秀来见面而不是惠美的提议(比如咖啡馆看手相那次)。这种微弱的情感共鸣直到钟秀以鄙视的语气揭露了她与上层阶级的合作关系,她就彻底斩断情绪连接只保留钟秀的工具人身份。她再也没有联系过钟秀,直到她遇上危险紧急打给钟秀的最后时刻。
钟秀长期处于情感压抑和空虚的状态,所以很容易被惠美通过“性”的方式控制。钟秀的情感逻辑是“你同意和我发生性行为 = 你喜欢我并认可我 = 我有情绪价值 = 我喜欢你并为你付出”。钟秀在故事前期长期处于这种状态,中期开始产生怀疑,后期在和他妈妈见面之后彻底认清了惠美与自己的虚假关系。
问:如何看待本与惠美的关系?
答:本认为自己使用金钱和阶级优势控制了惠美,实际上是惠美出于阶级跃迁目的的妥协。
不过这个关系可以有更深的解读。本对于惠美的利用,一方面可能是满足自己的个人趣味(满足自己对下层阶级的操控欲),另一方面可能是满足自己的社交需求(本每次带工具女出去社交的时候都会打哈欠,说明本自己已经对工具女没什么兴趣而只是为了让工具女为他的朋友提供乐趣)。
但是,惠美以及每一任工具女都应该是清楚自己之于本所代表的上层阶级的需求的。因此,惠美能够搭上本,很有可能是在阶级跃迁目的的推动下去故意迎合上层阶级,也就是说与上层阶级达成默契,以后者的工具人的身份来享受后者带来的福利。
问:如何看待本与钟秀的关系?
答:本因为惠美而对钟秀产生了短暂的兴趣,一方面是因为钟秀掌握了写作这个生产技术让本产生了一定的好奇,另一方面是本对于钟秀捍卫交配权行为的轻蔑和取笑。
钟秀天生对本有敌意,既处于性和交配权(院子里飞叶子时的对话),又处于阶级敌视(去本家里时与惠美关于本家里有钱的讨论)。
问:钟秀追查惠美下落的动机是什么?
答:钟秀是多个负面因素叠加的产物:父子冲突(缺少交流)、母子冷漠(缺爱)、性压抑、低欲望。惠美的出现把压制在钟秀身上的所有矛盾因素剧烈激化,是引导钟秀意识觉醒的源头。因此,钟秀在追查惠美下落的前期是处于被惠美情感控制下的虚假的爱。然而,后期看清事实之后,钟秀在暴力和反抗意识的推动下,试图拿回关系发展的主动权,想要以主动的姿态去审判惠美和本。总的来说,钟秀追查惠美的情绪状态是前期爱慕、后期愤怒。
阶级
问:钟秀的阶级角色?
答:底层阶级的命(边缘、压抑、冷漠、空虚),前期没有野心(体现为被控制、渴望并主动付出),后期暴力和反抗意识觉醒并产生野心(开始写作)。
问:惠美的阶级角色?
答:底层阶级的命(边缘、冷漠),却有野心(与上层阶级合作实现虚假的阶级跃迁,并通过性来控制其他底层男性成为自己的工具)。
问:本的阶级角色?
答:天生的上层阶级。
问:钟秀与惠美的相似之处与不同之处?
答:相同点是,都是底层阶级的命,都是其他角色的工具人(钟秀是惠美的工具人,惠美是本的工具人)。
不同点是,钟秀上了大学,有可以谋生的生产技术(写作),可以通过写作的方式实现阶级跃迁。惠美没有生产技术所以只能向上层出卖自己的工具人价值,这里的价值可能是性也可能是其他让上层阶级获益的价值。
燃烧
问:本说“烧仓房”具有哪些可能的含义?
答:杀人(上层阶级的恶趣味)、诱导毁灭(上层阶级的邪恶)、旁观毁灭(上层阶级的轻蔑)。
第一种可能,本暗示自己肢解了惠美。
第二种可能,本利用惠美对于上层生活的追求,通过把惠美带入无法支撑的声色犬马中诱导惠美走到无法回头最后消亡的地步(比如惠美为了满足上层生活借钱借到换不起)。这种解读是想要把本塑造成为典型的反派形象,但并不符合本在钟秀院子里说的那些话。
第三种可能,本顺着惠美的欲望,他没有推波助澜,只是以一种轻蔑的、俯视的态度来观察下层阶级是如何为了满足欲望而走到自我毁灭的地步的,就像本说的,是仓房自己想要被点燃。
问:还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答:钟秀的燃烧是底层暴力反抗意识的觉醒。
惠美的燃烧是以走向万劫不复的方式实现(虚假)阶级跃迁。
后文
问:惠美说的那口井存在吗?
答:个人认为那口井不存在。片中只有两个人说那口井存在:惠美和钟秀的妈妈,但两个人的目的不同。惠美说那口井的存在,一方面是为了虚构一个故事来强调自己与钟秀的人生羁绊从而加强对钟秀的情感控制,另一方面是承认了自己与钟秀因为底层阶级身份而增强的情感共鸣(之前的情感基础是几乎不重要的邻居、同学情感)。或者可以理解为,“钟秀帮她逃出那口井”指的是她与钟秀的偶遇让她在无情地追求虚假阶级跃迁过程中产生了为数不多的可以获取身份认同和情绪价值的瞬间。
钟秀自己不记得那口井,但是因为惠美的描述而倾向于相信有那口井,所以他在村里到处打听那口井是否存在,直到他问了他妈妈这个问题。钟秀妈妈说那口井存在,是为了顺从钟秀的意思想要讨好钟秀。因为钟秀对井感兴趣,所以他妈妈就顺着他的意思说那口井存在,目的是讨好钟秀好让钟秀帮她还钱。钟秀以为他妈妈约她见面是为了弥补母子情感,直到他妈妈回答了他的试探性问题“那口井是否存在”之后,钟秀就明白了所谓的“井”的存在就是惠美和他妈妈操控他情感的说辞,进而意识到自己到头来就是工具人的定位。
问:如何分析结局处钟秀杀本的情节?
答:2种可能性:钟秀杀了本、钟秀在自己创作的小说中杀了本。这两种可能性都表达了钟秀暴力意识的觉醒,但是个人认为钟秀在自己创作的小说中杀了本。
钟秀一开始就是懦弱的人。他对于暴力的态度体现为他看到父亲收藏匕首的恐惧和对父亲打人行为的不耻。值得注意的是,钟秀在看清他妈妈利用亲情让他帮忙还钱的目的后,尽管已经对他妈妈不抱任何感情,但是他还是答应下来帮他妈妈还钱。这说明钟秀的反抗是意识层面的反抗,他对于其他利用他的人并没有实质上和行为上的反抗。他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并开始创作小说,说明他目前只能以写作的方式进行反抗,而这种反抗的顶峰就是在小说中把引发所有矛盾的上层阶级代表除掉。
另外一个证据是,钟秀刺杀本的时候,他脱光了自己的衣服,并且在有卡车路过的时候还恐惧地遮掩住尸体,这都体现了钟秀并没有真正地拜托懦弱。他想要以暴力手段反抗和消灭上层阶级,却又害怕自己的行为被知道。这多少印证了钟秀其实并没有勇气在现实中做出暴力行为。
问:猫存在吗?
答:猫存在,是惠美善于控制工具人的暗示。惠美床下有避孕套,很有可能说明惠美控制着多个工具人,她养着的猫时常消失是因为其他工具人也被赋予养猫的责任所以猫时不时被抱走了。
问:片中的Little/Great Hunger和下层/上层阶级是一回事吗?
答:不是。“Hunger”是欲望和动力,阶级是满足欲望的资本和实力。钟秀觉醒前是Little Hunger(性),觉醒后是Great Hunger(暴力反抗阶级压迫的动力)。惠美是虚假的Great Hunger(被物欲操控和推动而已,没有本源的精神动力)。本是原生的Great Hunger(上层阶级天生的支配欲)。
问:手表有什么含义?为什么在本的家里?
答:可以有两种解读。
第一种,本诱导了惠美的毁灭,并把手表作为一种战利品象征,说明本精神变态。
第二种,那块手表是片中惠美收到的唯一来自下层阶级的礼物,却十分常见(钟秀去找惠美打工前辈时,前辈手上也是带的同款塑料表)。抽屉中的其他物品可能都是廉价的首饰,表示本作为居高临下的观察者见证了无数下层女性燃烧欲望并消失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