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记得我也写过这样一本日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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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看《年少日记》,从影片里父亲那句“我记不清小杰的样子了,但记得他总在说对不起”开始,我就一直哭,哭得自己都受不了自己,寥寥无几人的电影院里,我听到后头也有在哭,在更早的时候就哭了,不晓得那人是谁。电影结束后,听完片尾曲直至见到黑幕,我才意识到要赶紧走,我可不想后面有人见到我哭得一塌糊涂,我也不想见到一个同样看哭的人,面对面一定尴尬,但在一片漆黑里,听到还有人哭,或许只在很短暂的时刻觉得不寂寥了一点。
我当然记得我也有这么一本日记的,写了好久,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写,一直写到我快小学毕业,我甚至还给它很文绉绉或很中二地取了个名字,叫“秋日散记”,我是多么不想提及这四个字,甚至觉得这四个字的出现都是对曾经自己的一种羞辱。但现在回想起那些,我却注意到了“秋”,为什么是“秋”,明明说起来,那种年纪,还是七八点钟的太阳吧,是春天,是雏鹰,是要高飞的。有个大人见过我写的那本日记,那时候,他看哭了,说对不起我。但这并没有让我感到任何温暖,我只觉得太不堪了,为什么我记下来的痛苦、愤恨和一点点微末的开心要被人看见。那以后,我没有写过日记,我把它扔在一个纸箱子里,压在很多陈旧之物的下面,也许这本日记被当作垃圾收走了,这样很好,但也许它还在,我只是不想再见到它。
但它肯定没有走的。如果它走了,我也不至于在我奶奶去年十一月的丧事中,哭了一次又一次。我想再见见她的脸,她的脸被布盖着,我问旁边的人,我能不能掀开看看啊,那些人都拦着我,说是怕逝者的面容并不好看,会给人留下不好印象。但我说我不怕的,他们还是不允许。我当然不怕啊,就算那天道士把宅子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在做法事,要求所有房门紧闭,人别出去,不然那一声声怒喝会吓着人,我也还是开了门摸黑出去,我当然不怕啊,她是我奶奶,我怕什么。在我的那些年少岁月里,我唯一能见到的亲人就是她。我害怕什么。但我还是怕啊,我分明觉得她一走以后,我跟过去之间的线,就砰一下断了。那时候我多像个蠢蛋啊,做了多少匪夷所思的事(现在也有很多让人难以理喻的行为吧)。没有人会给我买《儿童文学》杂志,我把班里唯一订《儿童文学》的同学的每一期杂志都借过来跟个傻逼一样从书的开头抄到书尾,每一期都要抄掉好几本笔记本,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那么小的年纪开始读鲁迅,并发了疯般读到手的任何书。大概不做一些事把注意力分散掉,内心早就崩坏成瓦砾。但也不至于做了后,心就保存得完好,好比前几天看《哈尔的移动城堡》,越看后面,越觉得这是一颗破烂烂的心的战斗,连那座积灰的、随时能解体的城堡,也是那颗心在撑着。被水浇灭,复燃,振作一阵,又灭,再燃。如此往复,生生不息。“人老了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失去的东西少了。”那我老了唯一的坏处就是泪点低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胡言乱语打下这些,很多事我也不想真实地写出来。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