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绘画笔记:《离经叛道》
看完爽的要命。
故事讲述一个哈西迪犹太教派(天知道那是什么,但东亚女性可以将那什么替换一下来感受)的姑娘艾斯蒂,新婚不久便逃离,从布鲁克林到柏林,被音乐学院的学生们吸引,发现自己的歌唱天赋,展开新生的故事。另一条线则表达布鲁克林的传统宗教家庭被这次逃离所引发的轩然大波,年轻的妈宝丈夫杨奇千里追妻,和表兄一起试图以各种方式将怀孕的迷途羔羊带回,而同时他又被这个新鲜的世界所改变着。
是四年前看的剧,很多情节已经淡忘,唯三点印象深刻。
一个是首集开篇以十几分钟展现的逃离过程。小小个子的女孩有条不紊地实施一项即将震惊所有人的大计划,早就藏好在各处的钱,外婆的照片,收在一个小得足够低调的包里,即便这样,走到大门处也被三姑六婆拦住,说街上电线坏了,今天大家都不出门,她只能折返,把唯一的包也断舍离掉,照片放在裙腰里,想了想,索性老式手机也扔在床上。两手空空地出门,一副要去探望隔壁外婆的样子,这次不再有人拦她,但面对路遇邻居的疑问——你外婆不是住在那个方向吗?她哑口无言,只能果断说再见,把尴尬与怀疑尽数抛在身后。
帮她买机票做接应的是钢琴女老师,出发时,小艾斯蒂扑上去给了老师一个非清教徒式的热烈拥抱,一高一矮,金发黑发。不久之后,她坐在柏林街边长椅上打开老师的临别礼物,是一只小小的指南针。
第二是丈夫杨奇的家庭线索,以及艾斯蒂回忆婚前婚后生活中的窒息氛围。那并非《使女的故事》中极端的,离奇的,偏隐喻性的勒颈式窒息,而是被柔软与生活,被爱与保护之名,被信仰与忠诚之名所层层包裹起来的,一场漫长的窒息。是的,就是我们所熟悉的那种,东亚式胸闷。
重新看了那段当时令我毛骨悚然的情节。少女艾斯蒂被姑姑带到超市,后者说,她们想要看看你。艾斯蒂环顾四周,我怎么知道她们长什么样?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像平时购物那样四处走一走就好,姑姑向前走去,记得要面带微笑。一排货架尽头,两个蓝衣女人等待着,寻找着,看到艾斯蒂的背影,她们跟了上去,端详,审视,掂量,仿佛在挑一只罐头,看它是否值标签上的价钱。艾斯蒂在某一刻发现了跟踪者,她后背挺的僵直,肩膀因紧张微微端起,她缓慢地走着,给后者留下足够的时间来打量自己。走到货架边,艾斯蒂深吸口气,转过身来,面向跟踪者走来,她微微颔首,尽力放下少女的羞涩,彼此没有目光交流,但身材模样风姿,是否适合做一名宗教价值体系内的好妻子,是否能够做一个家族价值体系内的生育典范,种种参数,悉数尽收眼底。
演员对这一段演绎相当精彩,初时令人想到T台模特,在他者目光里目不斜视地走着,之后又令人无可避免地想到奴隶市场上一场即将成交的买卖。
走过两人的艾斯蒂,在货架某处停下来,拿起罐头,细细打量,她微微向跟踪者侧首,将姣好的右侧脸庞呈现给对方,仿如特写,一场无声致意。她穿着保守的风衣长裙,却演出了暗夜在人群中裸身游街的诡异感。
几天后,一场相亲,艾斯蒂在男方家里正式见到了她未来的婆婆。在留给男女青年独自交谈的空间里,杨奇说,去年和叔叔们去了欧洲,艾斯蒂欣喜,我只去过纽约,我们去看了所有拉比的墓。你们大老远去了欧洲,只为了看拉比的墓?
这是一部很容易引发争议的剧,也相当容易变成对某些极端宗教表现的指责,但在诸如“把那六百万死去的犹太人生回来”此类的荒谬与惊悚之外,依然有爱、宽容与美的空间。妈宝丈夫杨奇的自我改变虽然可笑又徒劳,但令人不禁唏嘘,父权制所毁坏的绝不仅是女人,而是“人”这一存在。
艾斯蒂的歌声是整部剧的“翅膀”。有时很难相信,拘谨的教徒生活之内,竟能孕育如此震撼人心的歌声。一个族群的悲伤历史,一个对律法高度遵从的传统教派,再混杂了当代年轻人迷茫挣扎的内心、女性独有的生命体验,让艾斯蒂的歌声比父辈更多了一些层次和力量。
据说此剧根据真实故事改编,在一个剧评里看到,原作者始终否认这是一场叛逃,她说,我不是逃离,我只是相信上帝让我有更大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