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庸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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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但我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我的心总是蠢蠢欲动,可等春天整个都过去了,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就很失望,好像错过什么似的。”
这段话很苦涩,用在王彩玲身上很准确。她心里怀着某种“期待”,但又没有能力让“期待”发生,最后只会是空空如也。无论是好的坏的,什么也不会有。
电影其实塑造了几个不同层次的人物,与艺术不沾边的周瑜,“志大才疏”又虚假的黄四宝,虚荣的王彩玲,很纯粹爱着艺术的胡老师。胡老师的纯粹注定了他的悲剧,理想主义与现实水火不相容;王彩玲和曹四宝或许有点艺术天份但是不爱艺术,对于他们来说,尤其王彩玲,艺术更像是可供自己逃出小城市而加以利用的工具,这时艺术就不是唯一的(唯一如胡老师对芭蕾舞),可以替换成其他某种技能或“异禀”。这本身无可厚非。对于王彩玲来说,她的问题在于能力不足,又用艺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欺骗别人而无法接受自身以及周遭的现实,于是她只能卡在中间,上不去,又不愿意下来,不上不下,别扭拧巴,这么大半生。但对于电影来说,这样的处理其实也很别扭,在电影意识里,似乎并不十分清楚艺术在王彩玲那里仅仅是博得名利的手段,又多余地给了一些怀才不遇、顾影自怜的无奈感,故意设计出下乡演出时观众因无法欣赏而离场的桥段,以及“六指儿”和结尾的献礼,这就显得不清不浊,不是具有美感的混乱而是浑浑噩噩,“艺术”倒像是真的被玩弄了。
王彩玲心里装着“远方”却又没有能力抵达,接下来就要思考如何接受自己的平庸,如何接受自己庸俗的生活。这恐怕也是太多普通人要面对的问题。电影用很短的片段让王彩玲发现了生活的美好瞬间,这样的瞬间似乎让生活变得可过,然后她便慢慢接受了不得不接受的一切。这在逻辑上说得通。生活是无聊的,“无事发生”的,但又并不总是无聊的。因此电影到最后并没有灰暗下去,而是给了一丝可以生活下去的希望——给普通人的、小人物的(不过这并不是说非普通人就一定会有好的生活)。
之所以将电影台词放在最前面,是觉得这段话像是说给我听的。年龄慢慢长起来,同样就要慢慢开始思考如何面对自己的平庸,如何不接受,或者如何接受,后者是可怕的。之所以感到平庸,是因为知道或者说设想过如何才是不平庸,十几岁的时候清楚,刚二十岁的时候更清楚,但二十过半,还是“根本什么也没有发生”。倒不是像王彩玲那样功利地去成为什么、过怎么样的生活,而是没有达到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二十岁过半的自己愧对十岁过半时的自己。再进一步说,感到平庸其实就是对自己不满意,这种不满意不因外在。并非什么事也没有做,但是许多明明自己珍视的,却并没有认真去做。其实王彩玲是能给人勇气的,至少她尝试了,闯到歌剧院办公室里,认真唱下去了。还没有到真正要思考“接受”的时候,如何思考“不接受”?怎么办呢?能怎么办,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做,去faire。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一个字一个字地写。重重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