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不休》：意义大于内容，遗憾高于期待

作为疫情后第一个三大电影节竞赛单元中唯一的华语片，《不止不休》早在上映前就已被外界寄予厚望，也因为其难得的现实题材，相似的孤胆英雄为弱势群体发声，《不止不休》也被寄予能成为下一部《我不是药神》的期待。然而遗憾的是，《不止不休》的成色并没有《我不是药神》般接近完美，无论是在角色塑造、内核表达、还是弱势群体关注上，都缺了一份冲击心灵的深入。在超饱和的期待下问世的《不止不休》呈现的优点和不足值得分析。

第一是对于“调查记者”身份刻画的单薄

影片将核心主角设定为21世纪初的调查记者这样一个本身就充满故事性的身份，但韩冬的记者身份更像是一个服务于后半部分剧情的工具，缺少了对于调查记者本身的挖掘和关注。《不止不休》的故事原型，是南方都市报的记者韩福东，韩福东的经历是无数游走在黑白边缘执剑起舞的调查记者的写照，但是电影中的对于韩冬的调查工作的呈现过于浅显，例如在调查黑煤矿隐瞒矿难的事件中，韩冬的调查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并未真正深入到矿工群体；乙肝代检的调查过程也顺风顺水，无论是作为卧底的谨慎和作为记者伦理的抉择都没有深入的刻画。人物的驱动力缺乏设计，韩冬对记者事业的执着缺乏前提、决定放弃发表报道的理由缺乏说服力、坚持帮助乙肝群体的初衷过于空洞。对比几年前美国以记者为叙事主体的《聚焦》来说，《不止不休》在韩冬的人物塑造缺少剧情上的铺垫，很多必要的高光时刻都是通过人物喊口号式的台词了塑造，在一部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中，这样的设计显得略有些生硬，使得人物缺失了一些触及观众心灵的弧光。

第二是对于人物群像塑造的模糊

尽管拥有强大的演员阵容，《不止不休》在群像塑造方面却并不成功。横向对比这几年优秀的现实主义电影《我不是药神》来说，后者在人物群像方面的塑造就成功很多，无论是主角团的吕受益、黄毛、以及女性角色思慧塑造地立体生动，而且售卖假药的xxx也有血有肉，全片基本没有所谓的扁平化脸谱化的角色。但反观《不止不休》，其人物刻画就逊色很多，作为核心主角的韩冬并没有一个足够具有说服力的行为动机，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其义无反顾的坚持显得有些空洞的理想主义。造成这一问题的主要原因是剧本逻辑上的一处不足，即韩东所面临的“前途与正义的抉择”，是一个可以被推翻的戏剧前提：第一，两家报社都在跟进代检事件，撤稿与否并无本质上的区别；第二，韩东与黄江的对峙中，前者未讲述撤稿原因，后者也未追问，从人物设定上来看，作为资深记者，黄江不可能意识不到“乙肝歧视”这一选题的价值。影片在其他角色人物困境设定上也缺乏必要的设计和雕刻，这使得配角角色工具人的属性稍显刻意。最具代表的就是被列为领衔主演却扮演着毫无自身故事线的工具人女性角色的苗苗。造成这一问题的原因很大程度上受到剧情上没有后续的“伪铺垫”的影响，例如在影片开头女主角被当作模特一样展示、搬入新房后女主角表达出对音乐的向往等等。这在很大程度上使得影片的群像塑造呈现出一种“多而不精”的模糊既视感。

第三是敏感题材挖掘的点到为止

从创作题材来讲，《不止不休》是一部野心和抱负大有可为的现实主义题材电影。在影片的叙事线中能够看到导演对敏感题材和弱势群体的关注，例如在纸媒式微的当下濒临消失的调查记者、在就业市场和职场遭遇歧视的低学历人才、在黑煤矿场缺少保障的务工群体、遭遇社会不公平对待的乙肝群体……从一定程度上来讲的，《不止不休》的野心和抱负所展现出的人文关怀其本身的意义已经远远超过影片呈现出的内容，从叙事上来讲，《不止不休》前半段的叙事以记者韩东为主体，后半段的叙事以乙肝患者为主体，但两段叙事未能深度融合，在期间衍生的一系列问题，使得影片的矛盾冲突、深刻感、力量感、刺痛感都呈现出了一种点到为止、不痛不痒的感觉。在尾声的高潮戏份中，导演通过韩东与乙肝患者的对话将两线合一，并以“学历的歧视”与“乙肝患者受到的歧视”让两个群体达成共情，这一逻辑可以形成闭环，但缺乏说服力。因为韩东被歧视，源于这个社会约定俗成的能力衡量标准，而乙肝患者被歧视，源于特定时代背景下的污名化，本质并不同。且展现这一高潮的方式是韩冬的对话和台词，因此也使得高潮部分的情绪烘托缺少冲击力。《不止不休》对于敏感议题少了思辨，使得故事内容和导演的表达野心出现了不对等的错位，难以做到真正的发人深省触及灵魂。

现实主义题材下视听的探索

视听语言的方面，可以看到《不止不休》在现实主义题材的框架内做出的探索和尝试。影像方面，全片贯穿着一段“伪纪实影像”，导演用不同的画幅和影调区别虚构的电影故事和几近真实的伪纪实影像，在后半段的调查过程中，韩冬作为记录对象出现在了这段“伪纪录片”中，画幅的区别也在这一时刻逐渐消失，现实的困境和虚构的故事融为一体，在将观众从参与调查的跟进者离间出故事之外的同时，也将观众从影院带回了那段真实的伤痛过往中。影片中两处别有设计的超现实片段，韩东手中承载着“理想与道义”的笔杆飞向太空、登载报道的报纸在北京火车站的人群上空飘荡，或许这样的设计在一部现实题材作品中或许略显科幻，但个体的梦想与国家的前进、社会的变迁紧密联系在一起，构成了文本的隐秘暗喻。除了影像之外，电影的配乐也是极其出彩的，但是影片对于音乐的使用有些过于频繁和集中，对于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而言，过多的依赖配乐渲染情绪和氛围对于剧情上的叙事逻辑和人物塑造并不是一件锦上添花的选择。

总的来说，《不止不休》是一部意义大于品质的作品，其本身所反映的电影创作方面的短板也再次证明了编剧对于一部电影成败的关键性意义，尤其是涉及敏感话题的探讨更加需要高超的改编技巧，一个平铺直叙寡淡如水的故事即使是在出色的导演主演配乐美术的加持下也很难成为经典。但《不止不休》在题材和视听上的探索和尝试也为国产的现实主义题材创作提供了借鉴和参考，期待未来能够出现更多的发人深省的留白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