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sein)与虚无(nichts)
这篇剧评可能有剧透
《苍穹之法芙娜》的核心问题指向存在。或者说,法芙娜就是冲方丁存在主义哲学观的阐释。 开篇,来自外星的存在生命体就问法芙娜驾驶员:你在那里吗?这个孩童般稚嫩而空灵的声音便是指向一个最根本的哲学问题:存在。没有及时摆脱festum的驾驶员会被同化,失去个体意识,变为结晶体,迎来社会意义上的死亡。而在某一集中,一骑大喊着“我就在这里啊”并击退了festum。通过这两个情节的对比,我们可以推断出,被同化意味着否定了自己的存在。而对festum成功的抗争意味着肯定自己的存在。 我们可以从这个是否存在的角度来探讨各个角色的状态。在看人的存在之前,我们先来看看“物”的存在。 我们先来看看故事发生的背景:龙宫岛。龙宫岛是一个由精英构成的,以军事制度为核心的完美世外桃源。龙宫岛是来源于神话的名字,类似于亚特兰蒂斯,也就是说“龙宫岛”是不存在的。它不仅名字上不存在,岛民奉行隐藏与封闭原则(这可能有影射明治维新前的日本),它在地图上也是不存在的。即使皆城织姬作为岛的意识直接现身,但龙宫岛还是不存在的。而龙宫岛何时被赋与存在?就是当它被新国联发现,重现在人类社会之时。而龙宫岛的存在,也预示了即将要发生的冲突。 然后我们再来看人。首先,我们先来回答一个问题:对一个人来说,何种状态算存在? 把问题再缩小一些,对法芙娜中的青少年来说,何种状态算存在? 第一种存在方式,是牺牲。 法芙娜是一部青少年群像作品,细腻哀婉的情感刻画与残酷的战争背景结合在一起,充分体现了独具日本风味的美学情结。 这个情结就是“少年之死”。 少年如喷薄的朝阳与怒放的春樱,在绚烂到极致时被摧残和凋零。法芙娜只能由青少年来驾驶,并且,是以少年少女们的生命为燃料的。这是一个绝妙的讽刺,世外桃源的维持需要年轻人们义无反顾的献祭。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即使主角群在得知了这个事情后,选择平静接受的人占大多数。在集体意志大于个人的情况下,角色通过牺牲来完成生命价值和获得存在。而且他们的个体感情(要保护某个人)一般都是与(要保护所有人)统一的,冲方丁把细腻的个人感情(为了某个人)巧妙地融入令人反感的宏大概念叙事(为了群体牺牲),既进化了个人的狭隘性又不至于使牺牲显得空洞。 羽佐间翔子和小楯卫的选择就是如此。这两个人都是自愿牺牲,没有被同化。他们保护他人的个人意志得以保留下来。 而主角真壁一骑身上,则是集中体现了一种无我倾向与献祭倾向。一骑的机甲叫做sein(德语:存在)。以总士为导引和核心,一骑徘徊在空无之中。一骑的行动似乎总是围绕着总士,自我封闭也好,战斗也好,出岛也好,想要努力去对话的尝试也好,都是因为总士。幼年时伤害总士的行动使得一骑怀抱愧疚感,这种愧疚感发展到自厌,自厌的最终演化结果是“我不存在”。所以一骑本质上是“无我”的,他是一个容器。那么无我的人要怎么存在?无我的人必须为了他人需要而存在,所以一骑是在为岛民,为总士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皆城总士虽然也愿意献祭,但他并不是“无我”。正相反,他的自我意识非常强烈。幼年那场伤害造成的痛苦导致了不同的结果:真壁一骑抑制自我,而皆城总士发展出自我。 由此我们可以引出第二种存在方式,那就是:被伤害和感受到痛苦。我们甚至可以说,痛苦是个人意识最强烈的标志。使用齐格飞系统的皆城总士承受着所有人的痛苦,所以他也更为鲜明地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的很多行为都是为了大义,但也混杂了不少私心。比如篡改远见的数据,再比如利用广播全岛找一骑。他的“有我”区别于一骑的“无我”。而总士给予festum的祝福是痛苦,也正是痛苦让festum分化出了自我意识。总士的机甲叫做nichts(德语:虚无)。不知道这个机甲名是否也和他们的结局相对应,一骑走向永恒的存在,总士走向消亡与轮回。 但是一骑是作为非人永远存在,一骑的存在其实是存在的最终形式:放弃自我和感情,达到空无的境界,永远地活着。总士的消亡是作为人类的消亡:我存在,然后我死去,我的死证明了我存在过。 那么第三种形式呢?第三种形式就与是皆城总士同名的孩子所选择的:我存在,但我有我的个人意志。我不想牺牲,也不想痛苦。可以说,冲方丁在第三季推翻前面理论的想法很有勇气,但他的呈现方式让我观感不是很好,所以在这里我就暂且不多说。 我们可以看出一骑是存在(sein),总士是虚无(nichts),那么存在与虚无之间呢?存在与虚无之间是地平线,是记录仪,是照相机,是远见真矢。 她是个几乎何时何地都非常冷静的角色。总士篡改了她的数据,使她很长时间都处在一种游离状态中。她感到迷茫与失落,但并不过分表现。在第二季中,她已经是位冷酷的合格士兵。 远见也是少数冲方丁让其长期存活的角色。那么,远见通过什么存在着? 远见通过观察存在着。远见有这狙击手一般的眼力。第一季中,远见拿着照相机,记录所有人。远见给所有人照相,相片里唯独缺了远见。远见是一个微妙地与所有人保持着距离感的角色。这种距离感与观察,就像作者对角色。我个人认为,远见是作者视角的体现与附灵。就像她的名字“远见”,远见观察记录一切,是存在与虚无的标尺。 最后,我很惊讶这篇文章能写这么长,我在很久以前就打算给法芙娜写一个评论,只是一直憋不出来。今天遭受文论折磨,突然才思泉涌。我对法芙娜存在的论述也许并不正确(因为我的哲学知识大多来源于二手)对原作也很久没复习了,对tby实在没好感。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引起我关于存在的思考的冲方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