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了,编剧还在给他意淫的坏女人浸赛博猪笼
《南来北往》里的姚玉玲是一个典型的、被意淫出来的,传统女二的角色。
什么叫传统女二呢?就是一个功能性的、用来作为真善美女主对照组的工具人人设。
传统女二在古早台偶、韩偶里屡见不鲜,如《薰衣草》里的Maggie、《天国的嫁衣》里的卡翠娜、《放羊的星星》里的欧雅若等等。
她们的共同特点是,首先是比女主美,其次是比女主有能力/家世好/学历高(最少占一样或者全占),但是她们最终不仅和女主在竞争男主的爱情中落败,而且往往还会因为种种不正当竞争的手段被曝光而遭遇社会性死亡,总之,输得特别惨。
电视剧给出的女主获胜,女二落败的原因几乎是如出一辙的:在一个人人恋爱脑的偶像剧世界里,不够爱男人而更爱自己的女二,是带着原罪的,是不配得到男主高贵的爱的。
因为她们不够单蠢、善良、恋爱脑,会在重大事件面前计较利益得失,会劝男主要更爱江山不要一时冲动恋爱脑,所以在没有绝对反派的偶像剧世界里,她们已经足够充当反派的角色。
本着惩恶扬善这种基本价值观的电视剧,也必然要在结局给这些反派们安排一个爽文式的结局,无外乎是单纯的女主爱情事业双得意,让已然落魄的女二羡慕嫉妒恨或悔之晚矣。
《南来北往》也是如此,被安上了贪慕虚荣不会过日子人设的姚玉玲,在放弃了汪新和牛大力这样的老实人男主男二之后,选择了贾金龙——一个毒贩,最终阔太太梦碎,沦落到带着儿子在夜市卖烧烤的窘境。
更悲哀的是,勇闯深圳下海经商、已经是成功老板的牛大力,挽着年轻貌美的小娇妻,在寒冷的冬天夜里遇到在忙活着生意而憔悴落魄的白月光姚玉玲,试问,还有比这更爽文的结局了吗?
爽不爽?简直太爽了,和春节档的《飞驰人生2》连起来看可以看到男性心中的爽文范本:打脸这个曾经轻贱我的世界,打脸曾经瞧不起我的、贪慕虚荣的女神。
男频小说里你翻一百本,九十九本的核心思想都是这。
但是,因为演员精湛的演技和对人物深刻的理解与共情,观众们对这些被编剧竖起来挨打的靶子,并不是如他们预想中的那样唾弃之,相反,因为她们身上流露出来的那些真实的人性,而被观众所理解和同情。
比如《放羊的星星》里的欧雅若,她不能恋爱脑,不敢全心信任一个男人,是因为她来自于底层,有一个绑架杀人犯的爹,他勒索她,妄图寄生在她和她伴侣的身上,让她对人性的认识不可能是乐观纯白的。
她迫切地需要与过去的自我切割,在这种恐惧之下,她越想补救,越做错事。
观众看得到她的能力和努力,她想要逃离父亲,想要向上和稳定,这都是合乎人性的,代入到自我,只会为欧雅若觉得惋惜。(没有说她做得对的意思)
而姚玉玲被观众喜欢,也是因为她很真实,她那些爱美、花痴帅哥、对未来有无尽浪漫幻想的小儿女情态,是可爱的,并不该成为她被编剧惩罚,被赛博浸猪笼的理由。
非要把漂亮的姚儿配给难看的大力,还要强说价值观和内心世界都无法与姚儿达成共识的他才是姚儿的良配,这无疑是一种父权的傲慢。
我对《南来北往》评价不高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作为年代剧,它根本不写实,它的不写实,不仅体现在错漏百出的服化道和科技感过强的女主脸上,更体现在它剧情的真实性上。
它采用了和古早偶像剧一般的套路,让“自私”的女二输得很惨,这种意淫其实是违背现实的,现实是,太过恋爱脑、一心为了男主付出的女生,才会过得很惨,比如挖野菜的王宝钏。
而将自我感受和需要放在爱情之前的女生,对更大的世界有期许和欲望的女生,往往会过得比恋爱脑强。
《南来北往》的编剧高满堂是《闯关东》的编剧,他和另一出年代大剧《人世间》的编剧,对女性的认知是基本一致的,即被他们所推崇的、夸赞的女性,都是传统的贤妻良母那一挂的。
比如马燕、郑娟、萨日娜饰演的周家的妈妈等等,总之,是把为家庭奉献放在第一位的,忽略自我感受和需求的那种女性。
而他们批判的女性是什么样的呢?
《人世间》里的周蓉,高级知识分子,追求爱情的纯粹,与出轨的老公离婚,在原著小说里,作者梁晓声对周蓉是持肯定的态度的,但是到了电视剧编剧这里,周蓉成了作、矫情、自私的代名词,被编剧批判,被观众辱骂。
《南来北往》里的姚儿,爱美,不安于嫁给丑男人的命运,渴望更大的世界,过更好的生活,结果编剧对她的安排带着刻骨的恶意,她不爱的丑男人变成了大老板,对她好的男人是隐藏多年的毒贩,她识人不清爱慕虚荣最终只能沦落到夜市摆摊卖烧烤。
编剧给出的标准答案是,姚儿嫁给汪新和牛大力都会幸福,但她识人不清,自己选的那个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所以她活该。
追求纯粹的爱情,和渴望过更好的生活,在男性身上来说算不上缺点,甚至是成为男主的标配,但是在女性身上,为什么就要被批判,被安排恶意的结局呢?
当然是因为,自古以来,评价男性和女性,用的就是两套系统、两套标准,而这两套系统和标准,也都是男性订立的。
男性对女性价值的认识,长期以来都基于两个标准,一个是自然性的,一个是工具性的。
自然性的很好理解,就是女性的外表。
古往今来男性为女性写了不少诗歌,从《诗经·卫风·硕人》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开始,几乎所有赞美女性的诗歌,都集中在女性的颜值上。
工具性的,是女性的生育能力和服务于家庭的能力,用“贤妻良母”四个字就可以很好地概括这一评价标准。
但凡违反了这四个字的,比如生不出娃,生不出儿子,儿子长大没出人头地,家务没操持好,公婆没服侍好,婚后不知省吃俭用,把钱花在自己身上,对老公的风流韵事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等等等等,都属于不合格的工具,是要被狠狠批判的。
复旦大学教授梁永安说,“完整加上年轻,这就是男性对女性的普遍欲望。至于女性的文化价值在哪里,基本上被忽略了。社会上很多人对于女性的要求,都是关于身体的倒计时,什么时候恋爱,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全是身体的逻辑,从来不考虑女性不是一个单纯生儿育女的存在,同时也是自由意志的存在,有她自己生命发展的需要。”
我为什么觉得《人世间》和《南来北往》的编剧很傲慢,就是因为他们在用农业社会的逻辑和价值观在审判工业时代之后的女性,工业时代之后的女性,已经从家庭走向了社会,她们已经在自然性和工具性之外,发展和延伸出了和男性一样的、实现自我价值的需要。
她们之所以有这个需要,是因为她们已经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去做到,而不必靠依附男性去得到。
《知否》里顾廷烨对明兰求婚时说:“以后我在男人堆里是老几,你在女人堆里便是老几。”很多人觉得这句话很甜很霸气,但我还看到了明兰不得不靠婚姻依附于男性才能获得相应社会地位的困境。
很多人在纠结,姚儿到底要嫁给谁才能幸福,没有开天眼也没有上帝视角的她,要怎么才能选择一支稳定上升的绩优股呢?
但他们忽视了一个最大的前提是,《南来北往》是发生在改开之后的事,不是发生在《知否》那种封建王朝的故事,姚儿的命运,一定要靠嫁人才能改变吗?
大家可能都顺着编剧设置的剧情去思考,而忘记了,这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了,姚儿的美丽和爱美不再是一种需要被批评的“罪”,在商品经济时代,美丽本身就是一种生产力。
在同一个时空里,南下闯深圳的,不止有大力这样的男人,还有许许多多天南海北的女性,她们有的是电视剧《外来妹》里在工厂打工的外来妹,有的是电视剧《公关小姐》里穿着时髦套装画着港风妆容的公关小姐,她们有的靠自己的双手,有的靠自己的美貌和才华,让原本一成不变的生活,通往另一个崭新的方向。
在真实的八九十年代,许多像姚儿一样高挑漂亮的女孩,勇敢地参加模特比赛、选美大赛,离开家乡去往大城市闯荡,她们不必苦苦考虑嫁给谁才能幸福,她们靠自己,也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