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我的头发像孔雀一样,带我飞翔,飞过工厂的高墙」
看开头的时候经常会想到这学期看过的一则网易看客的图片新闻,讲“三和大神”的生活。
“三和大神”就是在深圳三和市场附近找工资日结工作,多数时间耗在网吧,吃住都节俭便宜到20元以下解决的一群人。基本上过的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没钱了就去找日结工作,挣了就花,没想过存款。但无论多穷困潦倒,最终都会回到三和,回到网吧。
看的时候感觉他们很洒脱,活得很舒心,好像不会担忧明天的生活,过一天算一天。三和也变成了一个小江湖,在这里相聚的人们嗅到了同类的气味,拥有秘而不宣的默契。
如果说三和是大神们的圣地,那么发型就是杀马特不可侮辱的信仰。
义务教育还没结束的农村留守儿童们早早辍学,或独身或成群,来到城市闯荡,“我把头发做得张扬一点,别人就不敢欺负我,觉得我很厉害,跟古惑仔一样的嘛”。没有去处,只能进厂,在流水线上工作。嘈杂的机器声、无休止的加班、不达标的卫生环境、缺失的防护措施,导致“断手断脚是经常的事”。“伤到身体了老板是不赔钱的,一分也不给”,他们不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权利,也不知道谁能来保障他们的权利,“别人说你找劳动局去,我连劳动局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小时20元的工作都需要从早到晚排队抢。“流水线太枯燥了,一个人上班,一个人吃饭,回宿舍也是一个人,很孤单,如果你不发泄出来,就很难受,容易想不开”,一个月仅有的两天假期,他们会去到当地的溜冰场,手拉手一起绕圈。
“我们进去买票的时候,走来几个吹过发型的女的,她们一来场子里就开始尖叫,老板说,我给你们免单。我当时就不服气了,她们是女的我们就不是女的了,凭什么要收我们的钱,老板说,你把头发搞成她们那样,我也给你免单”。拥有杀马特造型的年轻人更容易在溜冰场受到青睐,他们也会表现得更有自信一点,“做了这个造型,我好像就变了一个人”。杀马特造型在无形之中已经成为一种同类辨认彼此的标志,“我当时就在想,他们到底是因为我的发型喜欢我还是因为我这个人而喜欢我,后来我没做造型去溜冰场,没有一个人邀请我,原来认得我的也不认识了”。
如果说原先的夸张造型是为了不受欺负,那么在漫长而枯燥的流水线工作里拥有与众不同的造型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生活态度。杀马特依据这样的发型认出彼此,无需通过言语便能确定对方与自己处境大致相同,进而产生一种同类的感觉。
QQ群是他们集聚的地方。“现实生活感到孤单的时候,耍下QQ心里会温暖不少”。
杀马特有很多家族,葬爱、红人馆等等。他们在这些群里活跃,和自己的“家人”相谈甚欢,离得近的还会跑去线下见面,没工作了在群里问一句,就有很多“家人”叫他到自己那里去,“很温暖,就是跟亲兄弟姐妹一样的,我和我亲哥关系都没这么好”。
最初他们在网上聚在一起,是想给自己“找一片净土,不需要谁承认,也不需要谁接受,就安安稳稳待在那一块,过好自己的日子”。但随着媒体对杀马特群体的曝光,很多人戏仿杀马特造型,给自己买一顶假发,拍恶搞视频,“谁看了都不喜欢”。
大约是2013年,杀马特家族的QQ群遭到“反杀马特”群体的入侵,很多群遭到解散,瞬间,杀马特被击碎,曾经聚在一起的“家人”不知去向。
但随着快手的兴起,沉寂许久的杀马特家族又获得大量的关注。他们将自己拍摄的视频上传,开过几次直播,初期收益颇多,整个家族开始壮大。“你越是不好好对待生活,穿着衣服在地上滚来滚去,别人越喜欢看。你穿漂亮衣服别人不愿意看。”这是杀马特家族悟出的道理,也因此,他们拍的视频里时常出现乱扭的舞蹈、一地的水泥灰、自创的语录。好景不长,快手经历了整改,“再搜索我们的账号时已经搜不到了,我们给客服打电话问怎么回事,他说我们在广场上拍视频,对社会造成危害。但我们只在广场播过一次,不经常去,基本都是在家里”。
没办法,挣不了钱,没人再干下去。曾经的团体慢慢散伙,杀马特也开始了单打独斗。他们仍然没找到出路,仍然面临着只有进厂的选项,仍然不常抬头望天,只是低头一步一步,走着自己的路。
杀马特的过往对他们来说从来不是污点,而是他们恣意飞扬的青春的见证,“我以后结婚了要拍两套婚纱照,其中一套一定是杀马特造型的,那是我的青春”。
「好想我的头发像孔雀一样,带我飞翔,飞过工厂的高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