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惟一一部堪称世界级的战争影片

《红河谷》是冯小宁导演一生的巅峰之作，也是迄今为止中国（包括香港和台湾）惟一一部具备世界级水准的战争影片，距离殿堂级仅仅一步之遥。某瓣只给如此优秀的影片打出7.9的低分（诚然这分不低，但根本配不上这部电影自身的品质，在我看来即便打9.5分也不为过），只能说那些沉迷于小情小爱的观众压根就没有欣赏经典电影的审美水平，不配看这部堪称神来之笔的优秀影片！

《红河谷》取材于清末时期英国两次侵略中国西藏的故事。众所周知，近代中国抗击西方帝国主义列强侵略的战争，往往以失败告终，这也就注定了这部影片必然被笼罩在浓烈的悲剧气氛之下，结局必然是异常悲惨凄怆的。但《红河谷》所达到的艺术高度仍远远超出了所有国产战争片，至少以下几点是其他同类影片无法企及的：

第一，《红河谷》表现的是清末中国人民抗击帝国主义侵略的战争，但它并没有仅仅停留在歌颂反抗外国侵略的民族英雄和抨击帝国主义侵华罪行的层面上，而是将对战争的反思升华到了战争与人性、文明与野蛮的高度，这是《西线无战事》都未能达到的思想高度。毫无疑问，完成了第二次工业革命后的全球霸主日不落帝国代表了先进的“文明”，而信仰藏传佛教格鲁派的西藏按照黑格尔的历史进步主义、斯宾塞的历史进化论及西方民族主义和沙文主义者替自己国家侵略和欺压弱小民族炮制出来的“文明等级论”，则无疑是“野蛮”的。然而，自诩为“文明人”的英国人罗克曼，为了征服他心目中“野蛮”的西藏高原，竟然恩将仇报地用工业文明打造出来的现代武器屠杀他的救命恩人们，向拿着欢迎远方贵客的哈达迎接他的格桑射出罪恶的枪弹和炮弹，先假装和平谈判再背信弃义地屠杀对他抱有天真幻想的藏军，命令部下用机枪扫射虔诚信仰佛教的僧侣，并且焚烧寺庙、掠夺财富、屠戮和平居民、侮辱头人的女儿。这一切违背了人类最基本的良知和底线，体现出他十足的卑鄙无耻、惨无人道、肮脏龌龊，这也是对西方人所谓“文明”最辛辣的讽刺！相反，愚昧、迷信、落后的藏民（还被琼斯指出沉醉在千年前的荣耀中二无力面向现代和未来），却表现出了人性中淳朴、善良、忠厚、诚实、正直、包容等种种美德，同卑劣无耻的英国侵略者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也让人深思，难道更先进的文明，就可以用“输出先进文明”的借口随意践踏和蹂躏落后的文明吗？难道落后的文明，在本应该多元的地球上，就没有生存的权利而只能任人宰割吗？

第二，《红河谷》是一部主旋律的反侵略电影，但它没有简单地将敌我双方脸谱化。总体上英国人作为侵略者的形象出现在影片中，他们无疑是令观众憎恨的。但在影片中戏份很多的琼斯，和其他英国侵略军（尤其是最卑劣下作的罗克曼）相比，仍闪耀着某些人性的光辉，仍保存着一定的良知和对异质文明的尊重。总体上抗击英军侵略的藏族人民，无疑是大义凛然的民族英雄，值得尊重和敬佩。但电影也没有回避他们落后和愚昧的一面，如天真地被敌人的假和谈迷惑，用极其简陋的武器装备靠血肉之躯和敌人对抗，丹珠打死了闯进佛寺的英军她父亲却因为宗教信仰而说她不该在佛像前开枪。此外，影片还真实呈现了近代中国内地汉族的某些陋习，如用活人生祭龙王来求雨，这也刻划出清末时期国人的愚昧和野蛮，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中国落后乃至遭受列强欺凌的某些内在因素。从这一点来看，《红河谷》刻划人性的深度，就远在绝大多数全国乃至全世界战争片之上了。

第三，《红河谷》表现的是反侵略的主题，但它不像那些侮辱和亵渎抗日先烈的抗日神剧一样，把敌人描绘得愚蠢至极，而把我方战士刻划成比好莱坞英雄更无所不能的超人。它如实描述了英军利用马克沁机枪等先进武器开道侵略西藏，而作为正义方的藏民只能用猎枪和大刀长矛等武器抵抗。最后的结局也尊重了江孜保卫战的史实，正气凛然的藏人同英国侵略军进行了可歌可泣的悲壮抗争，却在付出巨大牺牲后仍遭到了惨烈的失败。这也是晚清中国抵抗洋人侵略的真实情形。虽然我们进行的保家卫国反侵略战争是正义的，但是我们迎来的历史结局，往往并非正义战胜邪恶，而是悲壮的失败。

第四，《红河谷》有极其高超的镜头语言和电影拍摄技巧。影片前期呈现了西藏高原、雪山辽阔崎岖的自然风光之美，还有当地人淳朴善良、虔信宗教的人情与文化之美，同后期英国侵略者踏入后全军覆没的悲惨结局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无疑是从侧面对西方殖民者发动的侵略战争残酷性的泣血控诉！此外，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有女主角雪儿影片开头的“来世做猪做狗，也不再做女人”和结尾临终前在心爱男子格桑怀中的“还做女人”，小男孩嘎嘎的几次笑容，琼斯经历战火后孤身一人来到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下见到了“女神”。此外，影片的寓意也是十分丰富的，豪爽大气的丹珠象征了西藏野性美的一面，雪儿同格桑的爱情隐喻着汉族同藏族的血脉相连、休戚与共，老奶奶与嘎嘎在战争之后活了下来并手持转经筒虔诚地走向前方代表了帝国主义者用20世纪初全世界最先进的武器仍无法征服这片纯净的雪域圣地和当地生生不息的古老文明。更值得挖掘的还有影片的国族主义叙事：雪山女神有三个孩子，黄河是老大，长江是老二，雅鲁藏布江是最小的弟弟，这包含了西藏和中国内地不可分割、藏人与汉人同属中华民族的国族符号象征。琼斯最后在给父亲信中的顿悟揭示了影片的核心价值观：不同文明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应该相互尊重、平等相待，而不是用暴力相互侵略、掠夺和奴役。

《红河谷》是一部世界级的战争片，但有几处瑕疵使它终究与殿堂级无缘，这殊为遗憾。它最大的遗憾，在我看来还是出于中华民族共同体宣传的需要，人为拔高了清末时期藏族头人的思想境界。丹珠的父亲对着英国人说什么藏族与汉族、蒙古族、回族、满族、维族是密不可分的一家人，分分钟让人出戏。要知道，直到1902年（英国第二次侵略西藏前两年），梁启超才正式提出了“中华民族”的概念。清季汉人和满人知识分子固然有认同自己是中国人的国族共同体观念，但汉化程度很低、与内地十八行省联系也不紧密的藏族、蒙古族、维族上层是否有国族认同，则得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此外，影片美化了西藏的风土人情，只表现了藏人各阶层众志成城共同抵抗外来侵略，却忽视了当时藏人农奴制社会之下农奴主对农奴的残酷压迫，这也不符合历史的真实。此外，影片开头还有一个巨大的地理bug：青藏高原海拔比黄土高原高得多，雪儿为逃避被献祭的悲惨命运而从内地十八行省顺黄河漂流，无论如何也漂不到海拔更高的青藏高原。这是整部影片设定最不严谨之处。此外，片中英军屠杀藏民时所使用的机枪，在真实历史上是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才被发明出来的，影片将其提前了10多年。不过总的来说，还算是瑕不掩瑜。《红河谷》纵然有一些美中不足之处，它仍是中国电影史上的一座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