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活着,为平凡活着
人为何而活,怎样生活,这是一个永恒的问题,园子温选择了一个很好的背景来切入探讨——东日本大地震。地震之后,失去家园和经济来源的人们,在社会的底层挣扎着,一夕之间一无所有更是让人重估一切价值。我辛辛苦苦活着是为了什么?为什么拼命挣来的一切可以被轻易摧毁?人类生存于世究竟意义何在?我要怎样面对接下来没有坐标定位的人生?正如电影中反复言说的那句诗一般,我了解一切黑白分明,善恶分明,但我唯独不了解我自己。园子温于此也选择了最适合的群体来引出讨论——少年。这正是对这些生存本质问题进行激烈思考,感到迷茫痛苦的时期。
这部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家庭破碎,又适值震后,父母在难以继续承担经济压力,又极度缺乏家庭责任感和爱人能力的情况下,不约而同地选择“杀死”自己的孩子:男主的母亲抛弃他,父亲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骚扰男主,希望他自我了断,好让自己拿到保险金;女主的母亲把自己的婚姻不幸与经济困窘全部怪罪到她身上,并与其父一起打造给女儿准备的绞刑架。可以说,日本人自私冷漠的本性和灾后的极度困苦把亲子关系逼到绝境,甚至于抛弃最基本的纲常伦理,呈现出残忍冷酷的扭曲之像。
诞生于如此变态的原生家庭和废墟般的社会,两个少男少女的心理必定出现不同程度的崩坏坍塌,电影将他们的心理映像外化,投射到怪异疯狂的行动中。女主不顾男主的冷漠态度与暴力对待,执着地将男主视为崇拜对象,将自己对未来人生的美好希望都寄托到男主身上,从而逃离家庭为自己建造的“刑房”;男主在与父亲的生存斗争中,通过弑父获得了自己的生存空间,但他并未胜利,亲手杀人以及间接教唆杀人魔杀人都让他精神崩溃,从而陷入放弃人生,提刀奔走的,近乎反社会人格的行为状态。
学校教育只顾空洞地,狂热地进行口号式宣传,把灾后重建社会,民族,国家的重任不管不顾地压在少年人的肩上,而两个年轻人从一开始就“反崇高”,“反主流”,只想做个平凡的人。因为他们连正常成长都难以做到,更遑论承担这些“假大空”的责任呢?当然,大多数东亚社会的孩子都面临着类似的境地,基本的人格培育都做不好,社会却只知道煽动青年人完成民族国家的宏大理想,这应当也是电影想从这两人的极端处境中折射出的问题。
与此同时,社会上也开始宣传人只需做好唯一的自己这种观点,男主多次提及的,偶像团体SMAP的《世界上唯一的花》中的歌词,正是这股思潮的集中体现。这种思想看似与宏大理想相背离,看似更为脚踏实地,但面临原生家庭支离破碎,学校教育也无法提供精神滋养的境地,男女主要做到成为唯一独特的自己,又何其困难。而在遭到父母背叛,犯下杀人罪行等等一系列事件后,男主一步步走向黑暗,不仅找不到人生的方向,连距离做个正常的社会人都越发遥远。好在女主虽然行为怪诞,但内心善良有爱,她鼓励男主勇敢面对罪恶,重建生活,当然也是在鼓励自己勉力向前。
影片的最后,两个年轻人一边大喊“加油”为自己打气,一边疯狂奔跑,看似很日本中二,可是经过前面的情节铺垫,我还是忍不住感动落泪。有人会说结合男主开枪自杀的开头,即使他去警局自首,最终也必然走向毁灭。可我认为,园子温还是在结尾留了一个相对美好的念想的:我们深知,为自己加油鼓气,不是奔向什么宏伟壮丽成功的理想,而只是努力跨越那人生的重重风雨,重建一个平凡的“庸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