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刺客聂隐娘》空白叙事的镜头表达

从题材来看，《刺客聂隐娘》是一部武侠片，但在叙事上它不同于以打斗和动作场面为亮点的传统武侠片。电影剧情基于原著唐传奇的改编，而电影对于故事和人物关系的交代寥寥无几，剧情冲突也被无限弱化，叙事节奏也具有跳跃性，碎片化的剧情需要作为观众的我们去动脑筋拼凑出完整的故事背景与人物关系。

这种碎片化、断裂式的叙事使故事情节大量留白与省略，看似割裂，实则给剧情留足了可延伸的空间，观众可以调动自己的思维与想象力去“缝合”影片未交代的背景和人物关系。这种独特的空白叙事在影片中主要表现在空镜头、长镜头、慢移镜头的运用，这些拍摄手法能够隐忍晦涩地表达人物情绪，冲淡情节的矛盾性。

在影片中有一处情节：隐娘和父亲在小屋中休息，隐娘照顾完父亲饮水后，父亲开口：“当初真不该让道姑把你带走。”而隐娘听完后，一言不发地起身回到柴火旁，再无回应...这时画面插入了夜色下水面迷茫、烟雾缭绕的空镜。导演用固定镜头展现水面和树木，在缓慢似静止的镜头中只有水面上朦胧的雾气在流动，这样的镜头持续了近半分钟；紧接着景别由近景变为全景，自右向左缓慢移动，展现宽阔的水面然后镜头跟着一群飞鸟直至其消失在远处。在这长达一分钟的空镜，观众可以充分感受并思考隐娘的情绪，沉默之中，是她对父母的埋怨、是她对自身命运的思考，而这些情绪被隐藏在了空镜头中平静的水面之下。

在影片的快结尾处，聂隐娘和道姑的关系彻底决裂，导演用一系列空镜头、满移镜头来处理这段情节冲突。首先出现在画面中的是峰峦起伏、雾气缭绕的空镜头，镜头自左向右缓慢移动，道姑出现在画面的最右侧，缓慢地向画面中央移动，最后停止；然后画面中央的道姑伫立良久，群山之间只有她一人，表现出一种孤立于世的感觉，她的视线望向画面左侧，镜头静止了近十秒后画面继续移动；最后聂隐娘从画面右侧的一条小路出现，走到道姑身旁，和她一起望向左侧。聂隐娘告诉道姑自己要放弃自杀，道姑只用一句话回应：“汝今剑术已成，唯不能斩断人伦之情。”聂隐娘向道姑磕了三个头后，转身离去，这象征着师徒二人的彻底决裂，画面中也只剩下道姑一人。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下山，聂隐娘和道姑分别位于画面左右两端，表现了两人已成陌路人。放弃刺杀田季安，意味着聂隐娘选择站在了自己的师父的对立面，但导演用相对静止的镜头和人物的克制表达，将这种冲突平和化。

如此以克制隐匿的镜头语言来弱化情节冲突、弱化人物情绪表达，表现出侯孝贤导演对“刺客”这一身份的独到理解，刺客要隐于世俗、没有语言、没有情绪、唯命是从。大量空镜头、长镜头、慢移镜头将影片的亲情、爱情、师徒之情深埋在悠远的画面之中，需要观众在看似断裂化的叙事中拼凑出人物的生命历程，实现了在克制的叙事中实现了情节、情感的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