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切随风
作为二等观众终于看完了《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完整版，很少会把电影看两三遍，但这部电影意义有点特殊，因为在此之前不会关注一个和自己没啥关系的电影项目长达几年，在此之后也再也没关注过导演以及新作。
看的过程中回忆了这三年、五年和七年和这部电影有关的坊间轶事，记载于备忘录。原本发布于广播，无奈字数超过限制，遂发在幕后纪录片的影评区。也很合适，算是补上一些纪录片无法呈现的东西。
得知此项目还是2016年，它还叫《地狱恋人》时，距今已经七年。那会听说是喜欢的导演和喜欢的编剧合作，惊异之外是期待有加。媒体采访报道也能追溯到这场合作源于更早的一场颁奖礼幕后，那还是2013年。《梦的背后》里暴露出演员和制片组的不专业，诸多电影制作的问题藏在隐秘暗处，便也可追溯于此。七年后甚至十年后再去回想，这就是名利场间诞生的一部电影。
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那就先从钱开始吧。名导是不缺钱的，正如同张艺谋片约不断，一部一部地拍。哦对了，看《梦的背后》如果看得仔细，又或者参加过《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当年的资料馆首映礼，也参加过北京其他电影的首映礼的话，就会发现，这场首映礼的布展、规格，和22年张艺谋《狙击手》的新年首映标准是一样的：选在中国电影资料馆，且门口展览有对导演过往作品的梳理回顾和新作导览，有精美的物料。它们均来自同一出品方，格调典雅不同于普通商业院线首映的手笔，这是老牌公司对知名导演的尊重。其实行业里没有公司不受诟病，身处江湖怎可能没有闲言碎语，一个专门用青春糖水片赚钱的公司会成为娄烨电影第一出品方，至今仍是张艺谋多部电影合作资方，其他公司难不成不想巴结这些影史流传的国际大导么，可见有钱得势、看人下菜碟才是这个行业的真相。
出品方投资，承制方制片。《梦的背后》里那些制片组的污糟事：制片组对导演的制衡、对摄制组的不信任、对演员选角的干涉……在电影海报上清晰可查这些权责归属。制片组除了导演自己所属公司自有合作团队，还有组局而来加盟的制片公司。这电影也果真是年代产物，如今市场上的电影在海报上很少把出品和承制分开了，剧集才这么在海报上呈现。电影顶多会把出品和宣发分开，但它们都一律被称之“片方”。电影15、16年左右立项公布，17、18年开发制作，因为关注已久，18年末隐隐约约就听说了要上映的事，那会周围朋友、同学包括自己也都纷纷进入行业，后来间或参与宣发、进入所属片方工作，和这个电影的剧组周边轶事隔层窗户纸。
恰好是在电影上映的那一年，在工作中接触到这部电影制片方，和其前期开发人员共事过。曾在开会讨论闲聊之余不经意间表达了对导演和这部电影的好感，本着憧憬、羡慕和钦佩之情，却得到了“你很喜欢是吗？”“别提了，再也不想和这种搞艺术的导演合作”的抱怨。当时想，是因为导演的工作方式吗，毕竟这是一个只有分场剧本就开拍、剧组现场遍布所谓“飞页”的剧组，按照标准流程是会被看成是“不专业”。但现在觉得，这里又有哪个剧组真的尊重过标准流程呢。
当初到底是带有对片方过往作品的喜好爱屋及乌还是单纯想进入行业里看一看，如今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再往后，大疫三年，工作虽然停滞不前，人再怎么愚笨也有所长进，那会那些朋友同学从刚入行什么也不懂，到后来也算了解了一个行业的是是非非。干活越多、在一个地方待得越久就会认识越多人。最后大家发现，周围参与过这个剧组前期中期后期的不同部门、职位的朋友，对导演和电影的评价，千差万别。
时过境迁就是，当初的出品方屹然不倒，后面的宣发方如今成为第一票务平台，是为行业翘楚。老牌公司之所以活得久、混得开，那还是因为它们知道多交朋友少树敌，对知名导演保有基本尊重，最起码能保证大导演的创作自由宽限度。毕竟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生意场上才能良性循环。
时过境迁也是，今年上半年才听人谈及一位演员上镜总是不化妆追求素颜真实状态，也是演惯了电影的演员，这在电影中当然是生动的，剧集则有点格格不入。看了《梦的背后》，才知道那位演员为何在素颜上有所执念，原来都因这个剧组而起，这个表演习惯居然有着跨越数年的渊源。
电影里还有一位女演员，尽管舆论中许多观众对她的演技和领悟力从始至终都不满，而实际上演员的面相身形很符合角色本身。这个角色最早找过另一位共有title的女演员。重看电影的时候，一直在脑补，是另一位会怎样。可左看右看还是觉得现有的她更合适，更符合电影整体气质。就像陈冠希，那么嚣张跋扈也用了，合不合适真的重要吗，要论合适也要讲求“如何合适”。在纪录片里看到演员颐指气使的那一瞬间非常愤怒，不过后来想想，只剪出来陈冠希骂副导演的情景，也只能剪他。因为他不用在这里混，不用跟大家玩了，就爱咋咋地吧，他都不会介意。
那些没剪出来的要求改剧本的、罢演的、请假参加戛纳的、争番位的演员们，大家还得陪着玩，一起揾食不是么。
朋友没看纪录片之前说，曾经对这个剧组印象最深刻的是主演威胁导演一事，主演说要是拍背德感情戏就辞演。他不理解感情戏的必要，始终认为自己是在坚持表演的真实性，“如果要拍就要买机票走”，最后导演妥协了。在杂志采访中，主演讲述这番经过，用自豪的语气宣告胜利结果。而纪录片里并没有呈现这段纷争。
“所以娄烨去拍重塑了，宁可跟有才华的人一起玩”，朋友义愤填膺。
《春潮》之后也再没见过包轩鸣在内地掌镜的作品，这就是——不，想，跟，你，们，玩，了。
其实比起摄影指导没饭吃、得不到尊重之外，更震惊的是摄影是外籍，居然也被如此对待。看来还是小看剧组生存规则了，原本外国人在国内地位不说多高那也是礼貌对待。没想到在剧组，一视同仁，都是二等打工人，只看你背后是谁、“爸爸”哪位、后台如何。
说回来《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其内容并不复杂，意义并未多么重大，想法、概念、文本、影像，之于导演都是可以想见的。若是拥有一个负责专业的制片组会顺利拍完、外部环境允许、正常如期上映，也不会另有舆论影响。电影和它的舆论共筑了新的作品，作品被放到了一个不属于它的、极高的关注位置上，被赋予的另外的意义。这份意义有正向的，但也会对作者产生负累，是其导演的宿命。
如此单纯关注一部电影到最后深入了解后也变得不单纯了，伴随着走近这个复杂又迷人的行业，也不再作为影迷全凭喜爱看电影感受快乐了。在此之后不仅再也不关心导演新作动态，也没有再看后来的电影。好像再也无法单纯地喜欢一部电影本身，甚至都尽力回避“喜欢什么导演”这种问题。一定要回答就说张艺谋，哈！老导演身体力行告诉后来的诸位，自己在这个地方“有用”“有价值”才不会被抛弃，这冷酷无情的处事态度，唉！
“电影”这二字和什么都很近，唯独和“单纯”遥远相隔，只有复杂和牵扯。
梦碎了，梦醒了，正所谓“让一切随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