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爱情,不过一抔沙
中学的时候,我一度把学校附近“借书屋”所有的琼瑶小说尽读了一遍,抄下了其中引用的和自创的所有小诗,还有意无意在写作文时模仿她。花城出版社的那套书,好像是五十四本,我搜罗到的至少有三分之二,最喜欢的《烟雨蒙蒙》、《几度夕阳红》如今仍在书架上。《我是一片云》属于我不喜欢的,犹记得故事氛围很压抑——不同于《失火的天堂》的压抑,女主角总是在两个男人间徘徊不定,终于精神崩溃;而且是琼瑶为数不多的“婚外情”典型——比《碧云天》“正常”了一丢丢——“婚外情”嘛,总是不应该、不光彩的,十几岁的我是这么认为的。这类故事曾经令我油生一种对未来婚姻的恐惧:如果嫁人后遇到了更心动的对象,反悔、离婚是太可怕的字眼,而犹豫不决就会走向段宛露的结局——发疯。 而今的我已步入婚姻八年,偶然看到这部电影,当年所思所想纷至沓来,却哑然失笑:身处婚姻而欲与他人另结婚姻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不是因伴侣极佳,不是因眷恋婚姻。无非是尝过了爱情和婚姻的滋味,又艳羡独身和不育的状态,这两种状态于我已是可望不可及,便滋生出许多美好幻想和投射来。可若世事给我机会走出这围城,恐怕我并不知如何自处:离异总是会经受闲言碎语的,再婚岂不是回炉重造,且我并不认为还能觅到比现任更高质量的异性。过日子嘛,不过如此,聊以自慰。这便是而立之年又增五的婚姻观。可宛露不过二十岁,她对青梅竹马的示爱欲拒还迎,哪个年轻女孩子没有小小虚荣,优秀异性的垂爱是对自己青春和美貌的一种肯定和赞赏,何况家境优越父母溺爱容易造就“傻白甜”。她以为和孟樵有趣的相遇和相处酝酿的才是真心,她以为和友岚日久生情太普通太平庸,她以为瞒着父母的恋爱才是自由。少年注重内心的感受,在意行为的美感,被“安排”是要反抗的,诗和远方才是值得向往的。她还不懂孟樵是个“妈宝男”,她看不穿孟母的敌视和控制欲,她不明白顾家爸妈对她身世的“不在乎”是顾忌两家友情和儿子的面子,她任性,她自我,她懵懂,都是因为她年轻。她努力爱过友岚,她努力忘记孟樵,她尝试着长大,尝试着懂事,可这世事等不及她。如果她婚前多工作几年多好,如果她早点毕业涉足社会多好,如果孟樵没有来打扰她多好,她抱着遗憾相夫教子柴米油盐,时间总会帮她释然。
我年少那些年,琼瑶的书等同于“禁书”,是要藏在桌肚里被窝里偷偷读的,不仅因为她笔下都是“情情爱爱”,还因为大众定位文学意义寥寥。可是我曾经很爱,因为那些缱绻细腻的文字是我写作的重要启迪,那些哀婉冷清的女性是我认识“美丽”的启蒙,那些感情犹疑立场摇摆观念清奇的男人是我关于“渣男”的教科,她笔下形形色色的饮食男女、家庭生活,她体察人性,毫不留情地把丑恶的呈现、把美好的粉碎,她提炼真相,把辩证的观点通过笔下人说出来,自相矛盾才证明她创作的从不是她自己。少年的爱情,不过一抔沙,握不住却用文字留痕,用生命铭刻,琼瑶和我都有老去的一天,但青春还在,因为有情、有爱被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