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水一样漫漶的青春

这不是一部通过台词推动，甚至不是以剧情为主的电影。青少年哪吒用画面构筑了一种氛围，并让观众在氛围里感受青年人的躁动，茫然和命运。必须承认，这部片子在某种意义上是一部“闷片”，直到电影的后半段，我才真正走入电影构造的那个处处充溢着青年之苦的世界。

好像人在青年时期是注定迷茫，注定痛苦的，片中的三位主角还有阿彬，每个人都过着一种朝生暮死的生活。没有人的生活充满希望，甚至没有人去追逐所谓的希望，主角们游离在社会期待与规则之外，却又被巨大的迷惘和孤独束缚着。阿康来自于传统的家庭，是一个同性恋（这一点在电影中表达得非常隐晦，直到阿康去问阿泽是否需要帮忙的时候，我才惊觉他一开始关注的不是阿桂，而是阿泽），他有着摆脱现有生活和父亲压迫的欲望，这种欲望转化成了一种无声的暴戾，从他的肢体，表情和眼神中流露出来。当母亲说阿康是哪吒三太子转世的时候，阿康是快乐的，激动的——叛逆的哪吒本来就不被世界理解，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或许在那个瞬间，阿康终于找到了一丝让自己的精神世界自洽的希望，所以他毫无预兆的像被哪吒附体一样开始抽搐。母亲吓坏了，父亲用一碗米饭击碎了这场闹剧，阿康深深的看了父母一眼。他终究不是哪吒的转世，做不出削骨还父的壮举。他被放逐了，尽管中途回去过，但他永远也不可能被父亲接纳，永远也不可能被父权的社会接纳。他靠近爱人的方式是暴烈的毁掉爱人的车，然后快乐的在旅馆的床上蹦跳着直到脑袋重重的撞向天花板，然后他抱着头躺下，用肺里仅存的空气喑哑地哭着。复仇的快乐和只能以这种方式与爱人产生联系的痛苦压迫着阿康，把他短暂的逼回了正常人的世界。电影的最后，阿康去了电话交友的会所，或许他想用这种方式排遣自己的孤独，或许他像最后做一次尝试，尝试融入所谓正常的世界。但是他的怯懦、他的不善言辞、以及这一切的背后深知自己永远也无法融入父权结构的哪吒让他最终没有接起任何一通电话，铃声刺耳又孤独的回荡在会所上空。

阿泽和阿桂面对的困境则更像大多数人二十岁时会遇到的那样：少年无法给少女任何关于未来的承诺，他们可以一起享受酒精的刺激，肉体的缠绵或者摩托车飞驰而过的短暂忘我瞬间，但终究只能停留在感官的层面，再深一点，再走一步，他们就要落回现实了。而现实是如此残酷，少年人是如此无力。阿泽在欢爱后的清晨落荒而逃，留下阿桂等待永远也不会被宣之于口的诺言。阿泽的生活中缺少阿康那种纯粹的暴力和情感发泄，他的苦闷更多事出有因。虽然看似阿泽是更为浪荡、更为洒脱的那个，但其实他是离现实更近的那个。与阿康的无法融入不同，阿泽逃避着来自现实的一切。他宁愿用抹布把地漏堵住，像飘在积水上的拖鞋一样活着，宁愿自己的家永远混乱，永远也没有干燥的角落和可以入口的食物。他蜷缩在自己创造出的小小角落，在动荡中觅得一丝安全，但这种保护和隔离是脆弱的，来自现实的小小变故就能轻易击碎阿泽的壳，把他拖到阳光下暴晒至死。最后的最后，阿桂抱住他，问他我们离开这里，而阿泽说的是，我们能去哪儿？霓虹灯下的青少年哪吒是成人世界游荡的孤魂，无所遁形，无处可逃，像污水一样漫漶在城市的阴暗角落，等待刺眼的阳光宣判他们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