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谈父权
我喜欢俄罗斯电影,在真正批判“父权”的文艺作品里,我窃以为,俄罗斯做得最好。也唯有俄罗斯,对此理解得最深。作为同有一个“苏联式父亲”的我,对自己最初是怎样感受父权、怎样被父权训练、怎样通过和父权的对击迎来高速成长有着刻入骨髓的体验。2021年最初写这个微博小号的时候,也是为了将此作为自己精神发展史的研究来积累原始材料的。 因此,每每看俄式“父亲”题材的电影时,我都觉得我的感情才真正泛起,随时随地都可以再写一本博士论文。昨晚的电影《小偷》中,当“我”将高大英俊、性生活活跃、孔武有力、刚毅果敢的母亲的情人认作“父亲的样板”时,“我”在那一刻,也认领了对父权的认同、对男性联盟的归属,“我”渴望着和“父亲”一样,都出色地成长为“斯大林”式的人物,成为斯大林的“儿子”。 可是,“我”的父亲的真实身份,只是一个穿着将校呢大衣扮演军人的小偷,“我”的父亲,有着一切男性雄风,但却没有从事一份真正意义上的男性职业。“我”的父亲对此说:我就喜欢现在的生活方式,我不愿意以别的方式生活。 而当“我”开枪打死了“父亲”,“我”便成为他最好的接续者。 “成为我”,这是父权故事里最动人也最杰出的部分,因为父权始构于家庭内部,而父权构造的核心元素——恰恰是爱。是一种前辈男性对后辈男性的深切的信任与爱。 “成为我”,同样也是“超越我”。“成为我”三个字一说出口,父亲们便知道,“杀掉我”如影随形。 但父权故事里最可怕也最悖逆的部分是什么?当“我”在小偷父亲的最初历练下长出了杰出的男性人格后,“我”也因此极早地洞悉了男性世界的生存法则,明白了权力结构的运作规则。“我”杀死了父亲,真正进入了军队系统,真正成为一名长官——那个父亲一辈子都在真正逃避的体系——作为社会化父权结构网中的一名织网者守护着父权结构本身。 “我”正是在小偷父亲的爱里,加深和巩固了父权体系的再生产与再巩固。 对此反思么?我当然对此反思。俄罗斯电影当然对此反思。但在这份沉重的爱里,在男性故事的最深处,是男性如此迫切地渴望着希冀成为强者的夙愿。 是我从小在父亲无数次的鞭打里,听见父亲对我喊的那句话:“爬起来!爬起来!”是我永远都无法忘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