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暖又苦涩,麦兜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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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久很久以前,大约是在宋朝吧,麦兜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爸爸,是中国历史上一位极次要极次要的思想家和发明家,姓麦名兜字仲肥。
麦兜的这位祖先,一辈子都在做吃饱了撑的又超前的东西。比如他发明了世界上第一部电话(但是因为第二部电话要到19世纪才会被贝尔发明出来,所以麦仲肥一辈子都没人给他打电话),世界上第一张信用卡(但是因为过于独一无二,店小二不仅不收,还把麦仲肥狠狠剋了一顿),世界上第一个ATM机(取款人发现只要在麦仲肥嘴里塞进一张卡,再在他身上的各个穴位处按几下,他就会乖乖吐出银锭子来),他还发明了世界上最早的超市(但是由于大家基本都是疯抢不给钱,所以麦仲肥也顺便发明了世界上最早的破产)。而且,ABC三个字母据说也是麦兜的祖先发明的(因为他晚上经常念叨:唉~(A),俺背~(B),要死~(C)勒)。
麦仲肥就是这样一只不走运的猪。
在他生命的最后,麦仲肥发明了一口世界上最奇怪最奇怪的钟。这个钟外表像个鼎,内部的秒针每几十年才动一格,分钟每几百年才移动一下,总之要等它来报时,麦仲肥就要等成叉烧肉了。基本上,是一口没用的钟。这个钟手工拙劣、造型粗俗,埋在地下好多年,现在才被考古队发掘出来。于是,它被装在驳船上、穿过长江、运往武汉。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麦仲肥的第18代后人麦兜,大家都很熟悉啦。住在香港大角咀的、天资不好的、喜欢马尔代夫和吃鸡的、孝顺的、单纯的、上幼儿园的猪。他不仅长得不靓、念书不太好,运气也总是差那么一点点。麦太报名上“莫扎特效应”胎教,麦兜被分到“对照组”,结果出生后没当成音乐神童,只会唱“好莱坞,大酒店”;幼儿园发成绩单,麦兜说我英文默写得A了,阿may说你看错了,那是H;暑假里其他小朋友去新西兰骑马去北大学普通话,麦兜家里没有钱,妈妈闹更年期,生活窘困得只好远赴武汉做生意;就连教授给麦兜开具的智商测试报告里面,也只写了一句安慰人的话:
他不是低能,他只是善良。
但是,这不妨碍麦兜吃很多、力大、喜欢帮人拧瓶盖、为了妈妈去练“抢包山”。为了珍惜一块雪白的橡皮,就一字一字的,写得很慢,很有力,不出错。麦兜最喜欢吃鸡。麦兜说:“我最喜欢吃鸡,我妈妈最喜欢吃鸡。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和我最喜欢的妈妈一起吃最喜欢的快快鸡。”但是在一天晚上,麦兜默默地许下愿望:如果我争气,如果让我的英文默写得A,如果妈妈不再闹更年期,我愿意永远永远不吃鸡。于是麦兜真的很努力,很争气地念umbrella、banana,很听话地跟着想推广快快鸡的麦太一起来武汉(麦太说:武汉阿武汉,你这片神奇的土地。你孕育了热干面和鸭脖子,没有理由不顺便孕育我),又很听话地被送到武当山上的春花门去学功夫。麦兜要成器。
然而,没脖子没腰的麦兜,打太极拳实在没天分。马上就要举行“国际幼儿园武术大赛”了,春花门要选一位小朋友出来打(其实是挨打)。小朋友们纷纷装病,最后,当然只有迟钝的麦兜留了下来。国际幼儿园武术大赛就在长江大桥上举办,麦太前来观战,同时到来的还有那一口装在驳船上的钟。
奇妙的事情忽然发生了:就在麦兜上场之前,那口钟慢慢的、不停的、终于走完了一小时,于是,随着报时声,一只巨大的麦仲肥出现在天上。一只很多很多年以前的巨大的麦仲肥,让幼儿园比武大赛的所有人都惊讶和赞叹。
然后呢?
然后麦兜没有在比武中打败对手。麦太也没有在武汉发财。他们回到了香港大角咀,走时卑微,回来依然卑微。而麦仲肥,也只是一个有点倒霉的失败了999次而没有机会迎来第1000次的爱迪生而已。有些东西,没有就是没有,无论出身、天资还是运气。而且,不是你不争气。就像曾经练成过“抢包手”,也一样不能当奥运冠军。毕竟对麦兜来说,他不是低能,他只是善良。
但是麦兜,即使你英文默写能得A,即使妈妈没有了更年期,即使你可以去新西兰骑马去北大学普通话,你还要不要再出卖你的鸡呢?我想不会。因为麦太说过,给你买鸡、做鸡,再看着你笑呵呵的吃下去,是一个妈妈最基本的权利和幸福。如果实在不争气,就一起努力吃鸡!就像“抢包手”不能换来奥运冠军,但是能让你用肉腾腾的手,更坚定地抓起挚爱的大包。这一切实在也很好。
再然后呢?再然后麦兜回到香港,也做了一口麦仲肥做过的钟。在很静很静的时候,真的可以听见这口立在混暗杂乱的大角咀的钟,内部在很慢很慢地走。嘁。嘁。再再后来,大角咀拆迁了,麦兜和春天花花的朋友们也长大成人。阿may同学成了一名风尘仆仆往返中环的上班族。但是有一天,阿may在下班的人潮外,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天上,升起了一只报时的布谷鸟。像气球一样的、黄色的布谷鸟。还有,大角咀的废墟上的一间快快鸡茶餐厅,还有里面的麦兜。依然喜欢鸡和大包、吃很多、力大、只得到H、喜欢帮人拧瓶盖、珍惜雪白的橡皮,一万年都不变。
麦兜啊,你明明早就明白:不是只有“叮”一下变成什么,才叫奇妙。像那口钟那样,秒针每几十年动一下,分针每几百年动一下,在一万年之后,才会看到一只报时的布谷鸟喷薄而出。这样的蠢,慢,但坚定。是不是也很奇妙?
麦兜,响当当。
献给我迄今最爱的麦兜电影。
附记:那口古怪的钟的创意,来自麦兜系列《麦兜微小小说》中的第一篇《永远的布谷鸟》。当时看了,就很爱。作者谢立文有时在书中自嘲:“去台湾逛夜市,但见人手一杯苦瓜汁,吾等俗气港人,顿时逃之夭夭。在港本地登载的麦兜故事,似乎以插科打诨的搞笑系列居多。但出内地版时,出于避免过多港俚等原因,居然都是些较文艺的小故事。这样也好,麦兜不是只会逗人笑的。”
作为100%的香港制造,麦兜电影让人——尤其是让成人疼爱,显然因为它更平淡而近真实。麦兜从来不是功夫熊猫式的英雄,天资不好,蠢,慢,即使相信自己、团结朋友,也不是就能瞬间变得很行。麦兜的童话,有参差的对照,也就有回味。很多没有就是没有的东西,正如作者引用叶芝的话所说,“这不是缺憾,只是你未生活在梦中。”没有谁的生活是苦瓜汁,也没有谁的生活是蜜,苦瓜汁加蜜的味道,才又暖又苦涩。麦兜响当当只是把它真实地描绘了出来。
还有你,现在还在看童话的大人。我也打你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