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可夫斯基谈《羞耻》
为了让大家更明白,我们来看看伯格曼的电影《羞耻》里面没有一个演员暴露导演的构思,即表演形象的概念、自己的理解,以及试图以整体理念对其作出评价。形象完全隐蔽、融化在鲜活的角色中。
影片的主人公们被环境所压垮,他们屈服于环境,从不试图向我们传达任何思想,不对影片中发生的事件下任何结论,一切留待电 影整体,留待导演的构恩去解决。他们表现得何等出彩!我们不能简单评价这些人執好辣坏。我水远不会认为主人公冯•叙多是个坏人。每个人身上都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影片没有作任何评判,因为演员的表演中看不出任何倾向性。
导演在电影中的环境设置是为了研究在其中人性的各种可能,根本不是为了图解某种顶设的理念。
马克斯•冯•叙多这条线索拍得何等深刻。他是个很好的人,一个音乐家,一个善良而敏感的人。他貌似胆小。但不是所有勇者都是良善之人,懦夫也末必是坏蛋。诚然,他身体虚弱,性格软弱。他的妻子比他强很多,她有足够的力量战胜自己的恐惧。而冯,叙多却是无力的。他因自己的软弱无能饱受折磨,他试图隐藏,躲在角落装聋作哑一一这么做如同一个孩童,真诚而幼稚。然而,当生活与环境迫使他做出防卫时,他马上就成了恶棍。他失去了以往的善。戏剧性和荒謬性就在于,因为有了这种特质,他反而为妻子所需要,她从他这里寻求支撑和救赎,同时一如既往地鄙视他。当他扇她耳光,叫她“滚”的时候,她依然匍匐在他身后。这里就开始流露出某种消极的善与积极的恶的不朽理念。然而这理念表现得何等复杂!主人公在影片开头连一只鸡都不敢杀,一旦找到『防御手段,他就变成了残酷的无耻之徒。他有点哈姆雷特式性格:以我的理解,丹麦王子并非死于同雷欧提斯的决斗,那只是肉体的死亡,他死于“捕鼠机”那场戏之后。他一旦明白,他那人道主义者、知识分子的生命法则,如埃尔西诺贱民的命运一样不可逆转,他就死了。这个典型的忧郁者(我指主人公冯•叙多)如今什么也不怕:为了自救,他杀人不眨眼—他为了一己私利而行动。问题在于,二个非常诚实的人才会在杀害和侮辱这种肮脏的事情面前感到恐惧。假如没有这种恐惧,乍眼看上去的男敢实际上是人已丧失了精神与理性的良知,是与自己罪行的妥协。战争便是催生人类残忍和无人道行径的典型。在伯格曼的这部影片中,战争是用来帮助揭示人性的手段,就像《犹在镜中》里女主人公的疾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