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蒙特利旅馆重新回到人世间
下面这些是在看完电影回家的路上潦草记下的一些感受,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非常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记下这些文字的同时也在遗忘一些观影过程中的细节。这些记录看起来更像是自己对自己的絮絮叨叨,与其说是影评,不如说是一篇由此引发的日记一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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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影院的路上,看着票夹里2月份的两场费里尼,我就在想看电影这件事到底带给我什么。一场3小时的电影,触动虽然不少,但获得的感受并不新奇,就好像在反复咀嚼一些早就存在于身体之中且并不需要再过分补充的维生素。
电影从旅馆的大厅视角开始,小窗口里有人在对话,然后是大厅中来往的人,穿西装的男人手里拿着的那本书是什么,沙发上坐着三位衣着得体的老太太,其中两位陆续起身走向摄影机的方向,剩下的那位嘴里不停地嚼着什么,望着她们离开自顾神色不满。而后镜头转向远处的电梯,很窄、昏暗,电梯门上有个小圆玻璃窗。
当镜头固定着从电梯内往电梯门的方向拍摄之后,我总是忍不住透过那个圆圆的小窗上时而闪现的亮光在心里默数这该是第几层了。有时候电梯门打开有人进来或出去,但大部分时候电梯门外的走廊空无一人。
镜头来到旅馆的房间,窗帘很美,床品的颜色跟家里的很像,左边是台灯,右边是落地灯,样子我都很喜欢。突然床被推到左边靠墙的位子,落地灯下侧坐着一位中年男性,岿然不动。又换了个房间,镜头正对一位西装革履微笑中且同样岿然不动的男性,长时间的凝视让我觉得他有时候恍然收起了笑容,但下一秒又觉得那微笑仍在,这张脸和这副被定格的身体就在我的每每晃神中有了丁点的变化。啊,他的手指确实动了一下。然后是另一个房间门内坐着的怀着孕的少女,她在看的方向还有别人吗?
接着是不同房间的卫生间,这间的镜框很美,但洗手台盆略简陋了;这间居然有浴缸,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这间,呃…马桶刷得挺干净的。
看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我对这部电影最初的预想完全错了。我本以为这是一部站在观察者的角度去看这小小一个人世间的电影,我会因此重新感受一遍曾经感受过的情感也好人性也好,总之是这些。然而电影走到这里,我仿佛陷入一种导演精心布置的电影装置中,而我莫名成为了这个装置里的一部分,被动地被推向各个空间的一部分。这不是一部电影。
想到这些,接下来这个场景来到了旅馆里那一条条复古又昏暗的走廊,脑子里全是那些关于悬疑惊悚的可怕情节,跟之前的那些部分混杂在一起但又怎么都拼凑不出一张可怕的脸。我简直希望这里的每一扇门,就算只有一扇也好,能够被打开然后走出一个正常的人类。这个憧憬和希冀一直持续到两扇在转角中相遇的门,右边那扇被偷偷打开了一条缝,门后是一位穿着蓝色大衣的小女孩,但很快的门又被啪地(电影全程无声,这啪的一声是我自己脑补的)关上了。
而后是尽头都是窗户的走廊远视角,镜头开始缓缓地由远及近地滑向那些窗户。窗户那头黑漆漆的,不对,有一点亮光,那是什么?哦是对面楼里从没关紧的一扇门中泄露出来的一点点光亮。跟着开始不停移动的镜头,我感觉自己昏昏欲睡,待再清醒过来仍然是闭眼前的同一条走廊,但窗户已经近在眼前了,原来我只睡着了十秒钟。这扇窗外是街景,白天的街景,有很少量的车在流动。
镜头来到了旅馆的天台,对面的房子像是被烧焦了一般黑漆漆的,每座建筑顶端都立着一个个圆筒型锅炉,并看不到冒着热气。那些锅炉就像是某种小型乐高玩具,仿佛随便就可以拿在手中把玩。视线一点点上升,是灰白的天空,灰白的天空,全是灰白的天空。我以为电影就要停在这里了。
画面开始慢慢移动,街景和远处的建筑越来越多,我好像突然从那种诡谲的装置中回到了人世间。对面的窗户紧闭着,唯有一扇半开着,有黄色的暖光和一位穿着绿色的温柔女性。街上的车多了一些,它们停下等红灯,远远的有个看起来正常的人类穿过马路。我果然回到了人世间。
电影结束了,我重新回想起刚才在去影院的路上想的那些问题,也许我永远也无法从电影中获得任何高深的见解和哲思,就像那些厉害的人一样由此产生无数的灵感去摆脱平凡的自己。但我拥有了某时某刻与日常的自己不同的这61分钟。
人世间并不美好,但回到人世间却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