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林-《一步之遥》：驳杂多端的后现代文本

杨晓林- 《电影研究》2015年第3期。

摘要：《一步之遥》上映后赞贬之声有云泥之别。作为一部驳杂多端的后现代文本，影片在内容上繁冗芜杂，简直是包罗万象的“杂碎电影”，古今中外的电影、话剧、小说、音乐等都是随手拈来，肆意填充；在叙事上一锅烩，把一大堆相克相忌的佐料任性地放在一起，而且大搞“语言狂欢”，类同话剧，意欲颠覆过往，成了一部实验性和超前性的作品。影片极尽逗乐杂耍之能事，把众多艺术种类和杂艺悉数奉上，但太多太滥，类同“杂耍大全”。作为荒诞喜剧，影片描摹了当代社会众生相，是一部对当下中国社会种种乱象“有话要说”的作品。

关键词：《一步之遥》；琐碎芜杂；“语言狂欢”；“杂耍大全”；荒诞喜剧

《一步之遥》携《让子弹飞》之威，被看做2014年贺岁档的头号种子选手。影片未映先热，号称投资2亿多，首次3D-IMAX实拍，《雨果》特效团队加盟，百老汇顶级舞者助阵，演员阵容豪华，姜文、葛优、周韵、舒淇、王志文、洪晃、那英、刘利年等可谓群星璀璨。1000多名外籍演员来自五洲四海，工作人员来自43个国家和地区，9位编剧联手，搭建5.2万平方米的拍摄基地，4年磨成一剑。[1]影片一上映就成了年度话题电影，群情沸腾，各种热闹夸张接连不断的解读“狂欢”，大有盖过《太阳照常升起》和《让子弹飞》之势，但赞贬之声有云泥之别。

褒之者认为这是一部天才的后现代文本，影片举凡古今中外电影经典、话剧经典、舞蹈经典、音乐经典等信手拈来，或搬演致敬，或进行颠覆、戏仿、解构，拼贴，处处闪现着灵感的火花。更为重要的是，影片讽刺了中国各种既得利益者，包括军阀、官僚、权贵、土豪、富二代、也包括哪些靠巴结权贵为生的戏子、知识分子。俨然一篇讨伐种种社会怪现象的檄文，认为影片是用荒诞手法表现荒诞现实的，充满着强烈责任心和批判意识的杰作，誉之为“一首骑士精神的悼词，一曲贵族精神的挽歌。”是对“乌托邦陷落之后曾经的类贵族阶层面对资本市场冲击的一种由衷的伤感。”[2]

贬之者认为这是一部荒腔走调的电影，如文学评论家王干认为：“本是一部希区科特式的悬疑片，却弄成一部载歌载舞王家卫式的音乐片，本是民国时期上海的选美故事，却弄成了周星驰的无厘头，本可拍成冯小刚式的讽喻片，却拍成了貌似张艺谋式的华丽开幕式。”[3]批评家李墨泼认为：“是一个失败的后现代狂欢化文本，是一堆将文化符号随意拼贴的乱码，是一场失控的艺术探索，是一次身着‘皇帝新装’的变态自嗨。”[4]而评论直接说是导演“自恋”、“自信心高度膨胀”的“精神病作品”。导演姜文则说：“迄今为止，我认为《一步之遥》是我拍的最好的电影”。[5]影片点映后受到很多批评，导致正式上映后票房远低于预期，但经过一周上映后，力挺这部作品人的口碑使得作品逆袭，最终票房过5亿。如何看待这部电影？我认为这是一部驳杂多端的后现代荒诞喜剧，可用“杂碎、杂烩、杂耍”六字概括之。

一、定位为荒诞喜剧，但寓意驳杂

《一步之遥》是一部荒诞喜剧，通过对现实生活进行夸张，变形甚至扭曲，以不合常理的方式来表达对生活本质的洞见，言在此而意在彼，富有深层寓意。影片描摹了当代社会众生相，针砭时弊，语含机锋，如新发于硎之利器，像投枪，似利剑，所向处针针见血。对艺人、权贵政客、知识分子、平民阶层和媒体都进行了无情的嘲讽，是一部对社会种种乱象“有话要说”的作品。

1.对不良艺人的嘲讽。艺人丑闻不断已成当下中国一景，《一步之遥》对此大加讥刺。满族遗老马走日，落魄贵族项飞田为了给官二代武七洗钱，他们不学无术，坑蒙撞骗，既狼狈为奸又相互提防，在上海这个“冒险家的乐园”翻云覆雨，吹牛撒谎，引领“公众舆论”，把持“道德标准”。他们担纲主持人，联合风尘女子的完颜英策划了一场竞选“花国总统”的大骗局。这显然是对当下社会中演艺界大腕们的揶揄。而以完颜英为代表的所谓明星，依靠出卖身体换来名份，摇身一变成为爱心代言人，在台上通过裸捐和心灵鸡汤来忽悠观众。但纸醉金迷，私生活糜烂，嫖娼吸毒酒驾令人不齿。王天王作为名噪一时的上海滩名角，善于投机钻营，将马走日杀人案改编为文明新戏，迎合观众的低俗趣味，以至轰动魔都。他趋炎附势，配合权贵操控民意。所有这些都是与官商勾结的不良艺人的写照。

2.对权贵和政客的嘲讽。道德水准低下的权贵和两面三刀的政客亦是中国政坛一景。影片中的武大帅权倾一方，人称“上海王“。他在政坛上一言九鼎，一妻九妾，儿女数十，与国外勾结，贪污巨额军费。他常常喜欢美化自己的暴力，用以麻痹民众，醉心于太极、论语等国学艺术，附庸风雅。家宴中子女都穿着军服，世袭着父亲的特权。其子武七作为官二代，投机倒把，无恶不作，他投资文化娱乐事业，负责将贪污的军费洗白。以项飞田为代表的警察，实际上是权力和资本的走狗，他无才无德，靠抓嫖一路升迁，并通过媒体把自己打扮成警界英雄。他玩弄手段，颠倒黑白，可以轻易把一个清白的人置于死地，也可以让一名罪犯轻易脱掉干系。影片指涉贪腐群体，意图极为明显。

3.对知识分子的嘲讽。知识分子的堕落也是中国社会之痛。影片中的覃赛男原本是外语小学一女教师，留洋多年回国任教，她精通多国语言，为人作风泼辣，大名鼎鼎的武大帅对他俯首帖耳。而大家闺秀当年之所以选择下嫁粗鄙武夫，正是看重权势和地位。作为知识分子精英阶层，她出卖理想，为虎作伥，完全是一个堕落的无德文人。

4.对媒体的嘲讽。媒体本是无关好坏的工具，但是若被居心不良者所把持，则成为社会公害。影片中媒体随处可见，主要有电影、报纸、电报、摄影机、照相机、麦克风、大喇叭等，马走日由于操纵了媒体，使得充满弄虚作假的“华国总统”选举举世瞩目；王天王用媒体制造了歪曲事实的舆论，使得他能愚弄观众让文明戏火爆异常；项飞田由于操纵了媒体，使得他能完全控制昔日好友马走日，并颠倒黑白，把自己打扮成正义之士。影片通过展示媒体的恶行，达成对媒体的批判：谁掌控了媒体，谁就掌握了话语权——无论是权贵政客，还是明星艺人，都在用媒体强奸民意、遮掩真相、改写事实。

《一步之遥》发生的背景尽管是民国，但是有心的观众只会当他是想象中的民国，影片表现“大众消费主义盛行、知识分子异化、全球化进程汹涌，看起来更像一种现实指涉。资本主义浪潮席卷下贵族精神的失落，或许暗含着对资本市场迅速扩张的反思。”[6] 影片的现实意义，就在于它指涉了当下的中国社会，观众可以在其中找到自己似曾相识的现实物事，充满了盛世危言的意味。影片定位为荒诞剧是可以的，但问题是主题太多义，什么都想说，寓意过于驳杂而使观众不知所措。

二、内容上关涉太滥，可谓“杂碎电影”

《一步之遥》在内容上琐碎芜杂，简直是包罗万象，古今中外的电影、话剧、小说、音乐等都随手拈来，肆意填充，有人认为百味具呈，美不胜收，有人则认为作品冗繁累赘，无法咀嚼如鸡肋，难以下咽。这种把杂七杂八的古旧和新事混杂一起的作品，可谓“杂碎电影”。影片公映后，有篇注解文章广为流传，标题是“看不懂《一步之遥》就对了，因为你不知道这十件事”。借鉴此文，结合众多网上影评和观后感，加上我之浅见，现对影片涉及的“杂碎”以“索隐派”的癖好略整理之。

1.对历史旧事的模仿。《一步之遥》的背景是民国，作品对当时很多逸闻轶事进行了戏仿。马走日被诬告杀害“花国总统”的故事原型人物是老上海震旦大学学生阎瑞生，他好嫖嗜赌，1920年端午节前夕勒杀“花国总理”王莲英埋尸麦田，被一审判死刑枪决；王天王排演的文明戏《枪毙马走日》走红，武六根据命案拍电影，皆源自根据“阎瑞生案”先后改编的中国第一部长片《阎瑞生》，以及由影片热映引起了各大剧场跟着演出的文明戏《阎瑞生》。开场时花国总统选美现场直播，其历史原事是1937年英国广播公司播出首相张伯伦从德国慕尼黑谈判归来的经历，被公认为人类史上首次真正的直播节目。齐赛男的原型是晚清名妓“赛金花”，她出身花街柳巷，当状元洪钧夫人，做了四国大使夫人，最后又回去在上海开书寓。[7]此外，影片还提到了德先和赛先生，“德先生”即“Democracy”的音译德莫克拉西，意为民主，指民主思想和民主政治；而“赛先生”即“Science”的音译赛因斯，科学之意，指近代自然科学法则和科学精神。最先向国人介绍这“两位先生”的是陈独秀。

2.对中外电影的模仿。《一步之遥》对古今中外的诸多电影进行了模拟或戏仿。马走日和项飞田为如何洗钱支招，从语境到造型全部模仿了《教父》的第一幕；花国大选的背景介绍片段用黑白纪录片的形式，模仿《意志的胜利》《大独裁者》以及《公民凯恩》；完颜英索婚片段的台词模仿电影《大话西游》:“八岁的时候曾经许愿，谁替我打人我就嫁给他”；马走日解救项飞田巧遇SM场面，模仿《低俗小说》；花域选举时的歌舞拍摄场景伯克利式顶摄、万花筒式的大腿舞和镜头从大腿中间划过，借鉴的是伯克利歌舞片、《红磨坊》、《谋杀绿脚趾》和《了不起的盖茨比》；马走日和完颜英开车吸毒过后的癫狂状态模仿《天生杀人狂》和《杀死比尔》，月亮的形象模仿梅里埃《月球旅行记》，动作造型模仿《泰坦尼克号》，两个拉二胡的人模仿电影《功夫》；王天王的文明戏片段的歌曲《天涯歌女》致敬电影《马路天使》。马走日脚踢王天王动作是致敬李小龙电影；审判马走日片段模仿《意志的胜利》；结尾追车大戏模仿《虎口脱险》，风格模仿《八部半》；结局中，马走日“对镜说话”模仿伍迪·艾伦、金棕榈获奖作品《地下》、费里尼半自传式的电影《阿玛柯德》；马走日吹牛中提到的电影有《水浇园丁》和《火车进站》；马走日拉车模仿《骆驼祥子》；项飞田在与武六、武七等人商讨电影创作，项飞田提到的蒙太奇技巧——把马走日的笑脸和孩子的脸剪辑起来，他就是好人，把马走日的笑脸和被杀害的女人剪辑起来，马走日就是坏人，是对影史早期著名的“库里肖夫效应”山寨说法。

3.对音乐套用。首先是片名，“一步之遥”原是阿根廷舞曲，本片是指两个人跳探戈时，一直若即若离，想多近有多近，想多远有多远——就是马走日跟完颜英的关系；完颜英获得“花域总统”时所使用的背景音乐是施特劳斯的作品《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马走日给完颜英吹口哨用的曲子是京剧《贵妃醉酒》，而到了开车上月球的情节时，这首曲子则被当做配乐使用；片尾字幕升起时，播放的是《让子弹飞》中久石让的原创音乐。

4.对话剧的模仿。《一步之遥》通篇使用旁白，语气声调都模仿《我这一辈子》中的石挥；武七向马走日求助片段台词和表演模仿话剧《茶馆》和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5. 驳杂的语言。《一步之遥》是“多语种”电影，人物对白使用过的语言有：英语，法语，中文，拉丁文，意大利语，安南语，俄语，在地方方言上也琳琅满目，有满语，粤语，上海话，山东话，唐山话，天津话等。如覃赛男在京腔与上海话之间自由转换；马走日和项飞田都是满人，时不时溜两句满语；马走日变装找王天王谈判时还说了一嘴的天津话；王志文全片讲上海话，武大帅全片讲山东话。影片中出现的上海、台州方言脏话“阿乌卵”——指男人不爷们，头脑不聪明，瞻前顾后缺乏壮志。

6.对现实生活模仿。《一步之遥》中武七所言的“王婆刀鱼面”，被认为是对演员“文章耍大牌”要求电视台准备油泼面的戏剧化处理。而被分别套在项飞田和马走日身上作为刑具的SM皮具，原本是变态人士的虐恋用品。

7.其他。武大帅结婚片段的艺术样式是美声唱法的歌剧；台词“谈笑有鸿儒，往来不亵玩”仿自《陋室铭》。

鉴于学识所限，这份清单还未穷奇所有，真让人不得不发“吾生也有涯，而学也无涯”之叹。俗云“天下文章一大抄，就看抄的妙不妙”，电影亦然。后现代电影诸多经典就是以“抄”而名闻天下，能把老经典抄成新经典者，皆是天才。但放眼百年中外电影史，没有那部电影能寻出这么多的杂碎。《一步之遥》集九位编剧之力，欲把天下学问和典作荟萃于一炉，雄心壮志不可谓不大，也难怪这部“旷古烁今”电影被姜文认为是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但问题是，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是否能够承载如此大的重负，百年来世界上的名导和非名导们终其一生都在小心翼翼的考虑这个问题，而导演姜文则敢豪气冲天的聛睨他们，顾盼自雄的后果很严重，那就是差评和票房上演滑铁卢。当然，《一步之遥》点映后除了一大批学问家和艺术青年赞之为天才之作外，大多数观众一边倒的咳唾之，这也在情理之中。但我以为“杂碎电影”现象，值得同辈和后学们深思。

三、叙事上张弛无度，可谓“杂烩”之话剧

《让子弹飞》在叙事上一锅烩，把一大堆相克相忌的佐料任性地放在一起，做成了貌似包含百味的杂烩菜，而且大搞“语言狂欢”，类同话剧，意欲颠覆已有电影叙事规范，另立新的章法，成了一部实验性的和超前性的作品，与观众现有的观影经验相左，因此获得冰火两重天的评价在所难免。

姜文曾说：“大家议论的很多‘缺失’对我是基本常识，比如叙事、逻辑、起承转合，就好像素描是绘画的基本功，但我不想拿基本功聊一辈子。”[8]这种不复制过往，勇于创新的创作态度无疑值得肯定，但是做一部先锋性的艺术电影和做一部中规中矩的商业大片，两者思路是不一样的。因为艺术影片的着重点在导演的个性表达，强调超前的思维和独特的表现形式，但观众有思维定势和经验期待，过于超前的艺术探索常常面临着得不到理解的危险。这对低成本电影而言尚可，投资损失不会很大。但对高成本的商业片而言就是一场豪赌，危险系数极高，成则票房王霸天下，败则负债累累，会使投资公司一蹶不振或灰飞烟灭，不得不察。

敢于冒险的姜文在叙事上费尽心思，合9位有共鸣的编剧之力来编织故事，但“我们在看电影时看到不断的开始，又不断的拐弯，永远不在一条直线上行走。一开始是一个王朔式的骗局，一个选举黑幕的开头，可是很快变成了《投名状》的兄弟反目，继而仇杀的模样，最后又《大话西游》的爱情困境。弯曲的结构折断电影构架的一根根钢梁，像被洪晃和周韵的子弹击毙似的。”[9]事实证明他们这样不断拐弯的叙事方式使观众的期待视野大受挫折。

《一步之遥》原本是个很简单的故事，在姜文强行塞进很多段子的情况下，变得有点荒腔走调，不断出轨，节奏失调。故事甫一开始，就已失控：武大帅之子武七借受辱于外国公主之事，请满清后裔马走日为其花钱雪耻，这场戏模拟《教父》，以对话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三人各逞口舌之能，显得冗长啰嗦，让观众产生沉闷之感；接着影片转为用黑白电影的手法呈现为花国总统大选大造舆论的盛况；尔后镜头转至彩色，已是大选开始，台上台下极尽奢华，类同春晚，有演说、有双人相声、有舞蹈，由于时间持续太长，观众以为这是个歌舞片，或者春晚片，所有故事有可能就在舞台上下展开；但事情随后马上急转直下——马走日与完颜英赏月出车祸。开头这一部分完全可以看看作影片的序幕或者背景，但是由于时间持续太长，叙事中的起承转合之“起”显得臃肿不合常规，不似“凤头”，而像个“大头娃娃”，使得观众顿生不舒感。

接下来影片进入正规叙事，但是主要的戏份都是舞台表演式的，或围谈于大帅府，或阴谋于警察署、或表演于文明戏舞台，或演说于大风车下，甚至武大帅和俄国公主的婚礼也变成了西洋歌剧的舞台表演。除了过场戏，主要大戏都在虚拟的舞台上进行，电影整体摇身一变而成了舞台剧，确切的说是话剧。出场人物个个都似外交家，出口成章，人人都满腹经纶，古今中外无所不懂，纵横捭阖，个个城府极深似捕螳螂之黄雀，古今中外各种语言杂烩一锅，狂轰滥炸彻底摧毁了观众对电影的期待底线。密不透风的对白甚至旁白代替了动作镜头和画面在讲故事，在这种情况下，电影《一步之遥》完全沦陷为话剧《一步之遥》。对于整体上还未把话剧作为娱乐主要方式的大多数观众而言，近两个小时一直陷入一个巨大的疑惑中：“我这是在看电影吗？”

话剧虽然可以使用少量音乐、歌唱等，但主要叙述手段为演员在台上无伴奏的对白或独白，用来交代故事的来龙去脉，塑造人物形象。而《一部之遥》恰是合乎这个特征的文本，可视作“话剧电影”或“电影的话剧化”。

四、艺术门类琳琅满目，可谓“杂耍大全”

杂耍是旧时对曲艺、杂技等技艺的合称。亦称“什样杂耍”。百年世界电影的发轫期，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电影一直被认为是逗乐的“杂耍”，不承担高深的思想内涵。《一部之遥》展示了众多的艺术门类和杂艺，极尽逗乐杂耍之能事。尽管主创在怀着一片批判世道人心，针砭社会乱象的赤诚之心来做电影，但这毕竟是投资号称2亿元的大制作，为了商业回报，展示杂艺吸引观众不但必要，而且必须。但是遗憾的是，影片不光内容上失控，而且在杂艺的展示上也是失控，把当下能见到的和不能见到的艺术种类悉数奉上，展示的太多太滥而且时间过长，使电影类同“杂耍大全”。

《一步之遥》杂糅的艺术形式有主持、纪录片、默片、舞台剧、春晚、娱乐选秀、相声、杂技、好莱坞歌舞、意大利歌剧、动画片、漫画、照片、枪战等，甚至对晚会、舞台剧、电影的策划摄制这些专业知识也借马走日、项飞田、武六、王天王等大肆讲解，好似要做个“艺术普及片”。影片使用了戏仿，拼贴，杂糅，戏中戏，反讽，隐喻，悖论，含混，黑色幽默，镜像，互文等后现代电影惯用手法，对各种各样的艺术形式进行了重新编码，由于大量拼贴各种文化符号，古今中外的艺术形式如碎片般纷至沓来，让观众目不暇接。导演不溃余力地想做出各种百艺荟萃的“什样杂耍”大拼盘，这种目的是达到了，但愿望达成的同时却导致物极必反，让观众在眼花缭乱的同时感觉怪味纷至，心生抵触。辛弃疾有词曰“春如十三女儿学绣，一枝枝，不叫花瘦”，是说小女孩子初学绣花，不懂得疏密的艺术法则，因此常常会把花绣的又大又满，当然这是不成熟的表现。而《一步之遥》欲以繁取胜，但做的过了，就有点“十三女儿学绣”了，显得极不理智。

结语

《一步之遥》的主创以空前的胆量和任性的做派，致敬百年中外影史，杂糅历史陈事，模仿话剧经典，套用音乐名作，戏仿不堪现实，抛弃电影的叙事成规，以话剧入电影，以十数种艺术样式入电影，以荒诞喜剧形式影射龃龉现实，寓意驳杂，制造了一部影史上无前例的“怪胎”。“姜文意图为观众呈现出这样一部电影：一次消解了传统叙事法则的影像实验，一个杂糅了各种文化碎片的独特的狂欢的后现代文本。一部改编自中国第一部电影、通过戏仿影史、对话影史，在此基础上建构起来的元电影。一部对话电影史、艺术史、语言史、媒体史的集大成者。”[10]姜文锐意创新，不遵从电影常规，颠覆了普通观众的观影习惯和心理预期，产生理解障碍理所当然。但影片给“索隐派”学者和文艺青年却提供了言说的话资，令其兴奋无比。是非功过，当假以年月才能终定。

杨晓林：同济大学电影研究所所长，编剧，博士生导师。

[1] 影子：《盛宴仅一步之遥》《影博·影响》2014年第12期，第42页。

[2] 李宁：《<一步之遥>： 最后的贵族》。http://www.qstheory.cn/culture/2014-12/29/c_1113806231.htm 原载：《科技日报》。

[3] 王干：《枪毙电影：姜文的<一步之遥>》。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458e650102v90z.html

[4]李墨泼:《<一步之遥>全解读：一场失败的后现代影像狂欢》。http://yd.sina.cn/article/detail-icczmvun4367014.d.html

[5]姜文：《一步之遥》是我最好的电影。http://news.yule.com.cn/html/201412/188020.html

[6] 李宁：《<一步之遥>： 最后的贵族》。http://www.qstheory.cn/culture/2014-12/29/c_1113806231.htm 原载：《科技日报》。

[7]赛金花在稗官野史中是“床上救国”的民族英雄，利用美色与智慧成功劝说八国联军司令瓦德西放下屠刀而避免了北京被八国联军“屠城”。

[8]姜文：《一步之遥》是我最好的电影。http://news.yule.com.cn/html/201412/188020.html

[9]王干：《枪毙电影：姜文的<一步之遥>》。http://blog.sina.com.cn/s/blog_47458e650102v90z.html

[10]李墨泼:《<一步之遥>全解读：一场失败的后现代影像狂欢》。http://yd.sina.cn/article/detail-icczmvun4367014.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