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的社会批判——1950年代好莱坞情节剧

    上世纪50年代，当大洋彼岸正欲掀起以“作者电影”为旗号的电影新浪潮运动，而其影响力尚未波及到美国时，美国观众特别是女性观众迷恋上一种被称为“好莱坞情节剧”的类型电影。德裔好莱坞导演道格拉斯•塞克（Douglas Sirk）从某种程度说开创了这个电影类型。“情节剧”在准确意义上来说是一种综合了戏剧和音乐的叙事类型，但有时又被仅描述为一种“通俗的浪漫故事”。故事中情操高洁的主人公总是受压于道德恶劣的不公平的社会环境。道格拉斯•塞克的13部好莱坞电影多数在商业上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同时也捧红了许多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比如劳伦•白考尔(Lauren Bacall)、简•怀曼(Jane Wyman)、罗克•赫德森(Rock Hudson)。50年代的批评家称这些电影是“琐碎的”“装模作样的”，将它们等同于“催泪剧”“女性苦情戏”，然而到了70年代，批评家通过重新审视塞克的作品，发展出对于类型片的一种高度自觉的学术尊重。批评家开始意识到50年代情节剧事实上对主流意识形态具有强烈的颠覆意味。道格拉斯•塞克1954年的《天老地荒不了情》（“Magnificent Obsession”）和1959年的《生活的模仿》（“Imitation of Life”）在这方面是杰出的代表作，它们全都具有50年代类型片对阶级、性别、种族的高度敏感和巧妙的隐喻技巧。
 
    谈到情节剧，首先想起也许就是“视觉上极为风格化的奢华的人工场景”。从《天老地荒不了情》开始，这一特点明显成为情节剧制作的标志。众多的场景对话发生在和窗外景物脱离运动关系的折篷汽车上。无论何时，房间总是拥有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画着美国标志性建筑和景观的大布景。场景之虚假一目了然。而随着制作经费的增加，室外空间开始变得奢华而真实，但目的并不在于增加真实性，而在于将观众的注意力吸引到复杂而具有社会指涉的场景表意上。

    视觉上的真实性，从来都不是情节剧的目的。事实上，情节剧坚持自己一套丰富的视觉技术，旨在提请观众注意，电影中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比如，极端的仰拍和俯拍的摄影机角度，前景带着虚焦的大物体，视觉上的障碍物（如圆柱）处于人物之间，夸张的人工光表现人物内心的紧张。所有这些技巧背后的想法，都是为了提醒观众，他们所正观看的是被制造出来的真实，而只有在这样人工的世界里，社会问题才显得如此工整。不过，这也许对大多数观众没有什么影响，就算他们可能意识到剧情中透露出一定的社会问题，但也可能意识不到其技术所包含的更多象征意义，至少在20世纪70年代之前是这样的。

    这些技术原则被用于处理诸如日益增加的对技术的恐惧等等社会内容。好比《天老地荒不了情》中，汽车频繁地出现，而一起交通事故造成了Helen的失明和她丈夫的死亡，而Bob Merrick则因为技术失控，被他时速为150公里的高速汽艇致伤。技术被视为罪恶的代身，是财富和物质化的结果。不过，这一点也是有争议的。也有批评提出，即使没有Helen丈夫那台特殊的机器，他的死亡也是不可避免的，而之后Helen恢复速度之快，也使我们有理由将结论引向一个更为乐观的结论，而非完全的技术否定论。人们有理由对片中50年代的标志即医学技术的正面力量保持一个肯定的态度。这并不错，不过电影亦表明，就像那些奢华的汽车和速度游艇只提供给富贵阶层一样，拯救生命的医学技术也只能在富人比如Bob Merrick身上发挥作用。在《生活的模仿》上映5年之后，人类的文化已经变得越来越习惯于技术，把它们当作是每个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而不是一种敌对的恐惧力量。另外，在这部情节剧的代表作中，财富的威胁通过豪华得使人无法忍受的内景来表现。比如，Susie极致奢华的粉色卧室和塞满Lora房间的奢侈品。

    情节剧常常对50年代妇女在职业和家庭责任间的矛盾做出反应，不过它们对女性角色命运的安排所做的安排在当时是非常进步的。虽然女性角色往往仍被定型（当然始终是美丽和迷人的），不过却总是故事的中心人物。这在整个现代电影工业制作史中是非常罕见的，即使今天，妇女在电影中也常常被降级为妻子或母亲的角色。女性的角色在情节剧中真实反映了她们的在职场上的优秀与独立，在《天老地荒不了情》中，Helen即使没有她丈夫的支持依然能保持经济上的安全。不过从另一方面，这些电影到结尾处往往透露出一个更危险的讯息，那就是尽管女人有经济上的独立，但是她们仍然无法离开男人独立生活。不过虽然如此，她们主观上却不愿依赖于男人。虽然情节剧表现妇女无法在家庭生活中得到真正的满足，但它们仍然公开地表达了一个观点，那就是女人还是得在有男人提供给她们生活这一条件下得到完全的满足。总之，情节剧并不谴责传统的女性观众的生活方式，而是为她们的生活处境描画出更为真实的面貌。

   《生活的模仿》在50年代就提供了一种描写种族问题的方式。黑人角色Annie，以她对自身种族深沉而敢言的自豪，预示了“黑人运动”运动的到来。这个角色被安放了通常只有白人男性角色才有的勇气、尊严、独立、忍耐的美德，作为对剧中白人主角的道德责任的提醒。不过这种积极描写的危险在于使白人观众在面临种族问题时仍感到一种自我胜利，而片中的种族和阶级的重要矛盾还是没有解决。不过，情节剧原则中“虚假幸福结局”成功地唤回了观众对矛盾的注意。正如塞克在1972年说的那样，《生活的模仿》不会使你相信那是一个真正的大圆满结局。不过像Annie这样的黑人角色在情节剧中仍是匮乏的，也是居于次要地位的。

   情节剧在1959年基本上停止了创作，类似的罗曼史故事进入了更为大众的电视肥皂剧中。越战开始，坚固的核心家庭观受到威胁，民权运动以现实的方式激进地展开，情节剧完成了它们在上世纪50年代美国社会中的历史性作用，如今则以怀旧地方式被提起，并被认为是“严肃的艺术和文化形式”。60年代的法国手册派将塞克与希区柯克相提并论，认为其具有杰出的处理作者和类型风格的手段。经典的情节剧电影有如上提到的，《天老地荒不了情》（1954）《苦雨恋春风》（1956）《生活的模仿》（1959）等等。

  (非原创,综合了网上的英文资料翻译整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