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览意大利》:不止关于婚姻
《游览意大利》作为一部电影是有些尴尬的:在影评界拥有者极高声誉的同时,在民间评价却平平(豆瓣上只有7.8分,而letterboxd也只有3.9分);它虽然是著名导演罗西里尼的电影,但是人们提到罗西里尼是最先想到的应该是《罗马,不设防的城市》《德意志零年》等作;主演是英格丽·褒曼,但这部电影却一直被忽略。
《游览意大利》是一部婚姻题材的电影,明显已经不属于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范畴,但是其中也带有浓厚的新现实主义气息,不止反映了婚姻和爱情,还描述了人们的精神状态以及资产阶级人的状况,可以说是一部包罗万象的作品
影片大体可以分为三段
一、二人来到意大利
这一段中,可以看到一桩近乎于完美的婚姻的背面:妻子认为自己与丈夫结婚7年,却仍然不了解自己的丈夫,继而认为自己的婚姻是无爱的;丈夫同样发现这个事实,但是他觉得还可以挽回,对妻子说:“那我们就像陌生人一样重头来过”
二人截然不同的态度,褒曼饰演的妻子想“将就”地讲婚姻延续下来,漠视已经出现的巨大分歧,丈夫积极地想要解决问题,但这个方法本身也寸步难行。
这两种态度的差异,不止出现在婚姻当中,而是战争后人们的共同状态。一方面像女主一样做鸵鸟状,浑浑噩噩地将日子过下去,像My Amour里面一样,在绝育、畸形、患病的状态下生活;一方面像男主一样,积极地提出无法实施的计划,根本无法解决问题。
这背后所映射出的,是战后人民巨大的空虚感和迷茫感。人们对于战争留下的问题束手无策,只能通过逃避或者说无视问题来不使自己痛苦和悲伤
而后丈夫的不告而别,就是激进的解决方式,看似带有伤害,反倒实质上解决了问题,在影片中,正是二人的分离,让他们思考了自己的婚姻并体会到了孤独的痛苦。当然这个行为同时也标志着影片第一段的结束,也是“游览意大利”片段的开始。
二、各自的旅程
第二段中,二人的状态也是不同的。丈夫显得沉默而忧郁,而妻子则是焦躁不安的状态。导演数次将镜头放在开车的褒曼身上,让观众看到她的心猿意马。可以明显的看出:女主去的地方远多于男主去的地方,这也展现了她急于为自己找到精神上忘掉丈夫的方法,她明显要比丈夫更慌张。
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应当是她到博物馆:古希腊俊美的雕像,将人的美好保留了上千年。最长久和最短暂,最完美和最破碎,被置于同一个时空之下,也难怪妻子看到雕像后会震撼,在完美的人体面前,人人都只能自残形秽。这一段会让人想到克里斯·马克《堤》中二人游览博物馆的镜头(平心而论,《堤》这一段的冲击力强于《游览意大利》,哪怕前者只是一个PPT)。
不知褒曼那犹如雕塑一般的面容在看着雕像的时候,是作何感想,毕竟她和罗西里尼的婚姻刚好也只维持了七年而已,《游览意大利》对于她来说,是一种寓言。
还有妻子去看火山口那一段,同样的手法,自然的宏达,自然的愤怒,和渺小的旅人,又是极致的对比。壮丽的风景下的人,这一招后来又被李安学去,用在了《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
三、最后的重归于好
这一段中出现了以后被无数人分析讨论的镜头:夫妇二人在庞贝古城相见,看到两具尸体相拥而亡,女主惊慌失措,丈夫在游行队伍中追上了她,二人重归于好。
庞贝的尸体象征了什么?
也许象征了永恒的爱情,穿越时空,女主是被其隽永而震撼,感到惭愧;象征的或许是爱情定格的如此巧妙,也许这对夫妇生前也曾经“游览意大利”,但是时间选择保留他们最后的拥抱;或者这只是永恒伤痛的象征,女主感叹的是生命的虚无,所以她会痛苦不堪,所以夫妇才会复合。
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害怕,害怕分开后一个人面对雕塑,一个人开车,一个人面对生活,害怕死时没有人可以拥抱,害怕孤独与寂寞。
游行队伍是人们,相比于几乎只有两个主角的前段和中段,这里的人数是全片最多的。象征着男女主终于融入了熙熙攘攘的社会,资产阶级人群走进普通世界,也是对人们在战后精神恢复的祝福
对于资产阶级的精神思考也是本片的母题之一,人际交往是如此的冷漠空洞,夫妇犹如陌生人,亲戚沦为陌路,所谓美好生活只不过是隔绝状况下的一个幻影。人人相敬,人人也相远。妻子带上墨镜就好像能拒绝整个世界,对所有问题不闻不问。这也是罗西里尼与褒曼的一场自我剖析,也许力度相较安东尼奥尼的作品可能少些,但是足够真诚,也是从另一个角度的思考
《游览意大利》或许不是单纯的婚姻电影,它不如戈达尔的《蔑视》般一针见血,也不如伯格曼的《婚姻生活》般让人痛彻心扉,它对于婚姻的描绘比以上两部都要单薄许多。妻子和丈夫的感情问题其实没有最终解决,该有的分歧还是存在,只不过对于空虚的恐惧让人们不得不抱团取暖而已
但是《游览意大利》的伟大在于包罗万象以及高超电影手法的运用:时空的对比,平行交错的时空剪辑,无限风光下撕裂的情感…它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也没有富有哲理的对白,但是真的有一种魔力,会让你无数次的回想它,品味它
罗西里尼给了一个很理想化的结局:人们会重新爱上对方,在失去中寻找爱情,最后冰释前嫌
这部电影就像罗西里尼的一个大问:
这个世界能变好吗?
片尾自顾自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一定会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