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一块牛逼的敲门砖
2015年,一部《边境杀手》使加拿大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在好莱坞名声大噪,随后他又在2016年和2017年分别凭借《降临》和《银翼杀手2049》两部电影作品成为好莱坞当下最炙手可热的著名导演之一,甚至连一直被视为科幻巨作《沙丘》也向他伸来了执导改编同名电影作品的橄榄枝。而今天我想跟大家探讨的,却并不是这几部我们都已经非常熟悉的电影,而是维伦纽瓦在2013年执导的电影《囚徒》,当年的维伦纽瓦正是用这部他人生中拍摄的第一部英语电影,来敲开了好莱坞的大门,而这块他当初用来当敲门砖的电影,如今看来却是一部被人忽视掉的佳作。
1.丹尼斯.维伦纽瓦
《囚徒》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位父亲和一位警察同时寻找两名丢失女童的故事。这么一个题材可以说并不太复杂,以好莱坞成熟的电影工业来说,随随便便找个导演就可以把这个故事拍成一个比较精彩的90分钟的商业电影,但在维伦纽瓦的手上,这个故事却成为一部时间长达153分钟的电影。毫无疑问,丹尼斯维伦纽瓦确实是个喜欢拍慢片的导演,就那让他这几年大红大紫的三部电影来说:《边境杀手》时长121分钟;《降临》时长116分钟;《银翼杀手2049》时长163分钟。但问题是,这三部作品本身的剧本特殊性就足以使得电影拍到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长,而《囚徒》这么一个并不是很出色的剧本,又凭什么会被拍的这么长呢?
答案就在维伦纽瓦身上。这部电影虽然长达两个半小时的时间,但是在观看的过程中,却丝毫不会给人拖沓感,你脑海中的弦就仿佛被维伦纽瓦紧紧攥住一样,时刻都在绷着。在整部电影展开的过程中,维伦纽瓦一直在用一种含蓄的手法来暗示和误导着我们,让我们在自以为缜密的推理和判断中,一步步跌入他的陷阱。
对不起,放错照片了
在影片开始后不久,他就让我们看见了那辆神秘的房车,随后通过艾利克斯神秘的低语、突然的虐狗行为、只有失踪女孩才会唱的歌等种种暗示,让片中休杰克曼饰演的“父亲”这个角色,也让看电影的我们一起越发的确信,艾利克斯就是那个凶手,绞尽脑汁又满怀期待的等待着证据出现以便让艾利克斯伏法,然而直到最后,我们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维伦纽瓦设下的一个谜局,一个精彩的烟幕弹。
同样的手法在四年后又一次出现在《银翼杀手2049》中,在影片的大部分时间里,观众们都和片中的角色K一样,认为他就是那个“天命之子”,也一直在苦苦寻找着证据,然而到最后才发现,这一切都有一个神奇的翻转。这可以说是丹尼斯维伦纽瓦最擅长的把戏,而且他也把这套把戏玩得炉火纯青,即使你早已知道他的套路,但仍然会为之着迷。不论是现实题材还是科幻题材,他都有本事把一个故事变成一道层层推理的谜题,因此才能将这个故事不紧不慢的展现出来而不会让观众觉得不耐烦。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陷入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这是影片开始时的一段祷告词,而这段祷告词其实在一开始就向我们交待了这部电影的关键词:“试探”。在片中,休杰克曼饰演的父亲多佛这个角色,看起来是个十分虔诚的教徒,他对上帝的信仰表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然而,这种信仰是发自肺腑的吗?上天给了他一个试探,让他的女儿失踪,又给他一个十分可疑的凶手人选,结果,他便在这试探之中迷失了自己,最终犯下了伤害他人的罪。
而片中另一位主角,由杰克吉伦哈尔扮演的警探洛基,也接受了一场试探,作为一个未尝败绩的“神探”,面对着失踪女孩越来越渺茫的生机、面对着失踪女孩父母的步步紧逼、面对着疑犯的时隐时现的扑朔迷离,他是否还能做一名正直的警察?又是否能够面对自己充满伤痕的过往,不堕入黑暗之中呢?在电影的最后,我们也都看到了答案。
这部电影的英文原名是Prisoners ,请注意,这是一个复数词,因此这部片要讲的不单单是多佛这一个迷失在自我与上帝之间的囚徒,而是讲的一群囚徒,失踪的女孩们是囚徒、警探洛基是囚徒、嫌疑犯艾利克斯是囚徒、自杀的鲍勃是囚徒、替天行道的神父是囚徒、真正的凶手也是囚徒,可以说,在这部电影中的几乎每一个角色都是囚徒,他们要么困在内心的囚笼之中,要么困在现实的囚笼之中,这些囚笼是来自冥冥之中的试探,而他们面对试探做出的不同反应,也意味着每个人的下场。
在这里,我想特别说一下扮演警探洛基的杰克吉伦哈尔。在这部双男主的电影中,休杰克曼饰演的多佛相对来说比较容易,因为这个角色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浅显的角色;但杰克吉伦哈尔饰演的洛基则要复杂得多,这个角色虽然是一名警察,但在影片的对话中我们能够知道,他从小在类似少年感化院的地方长大,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大多数不会有什么幸福的经历。因此在看片中吉伦哈尔的戏份时,你会发现他在扮演这个角色上的种种小细节,比如,其他的警探由于工作的压力,衬衣领口始终是解开的,而只有他,从头到尾,无论什么情况下,衬衣领口的口子都是死死扣住的,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而他整个人的表情也如同衬衣口子一样,始终是一副紧绷着的却又面无表情的样子。
而在面对嫌疑犯时,一个微小的细节也体现出了吉伦哈尔扮演这个角色的用心,那就是他会不断的眨眼。我们都知道,当一个人不断地眨眼时,他的内心是十分紧张的,吉伦哈尔扮演的洛基在平时总是一副“死人脸”,但却唯有在两次面对嫌疑犯的时候,会不停地眨眼,并且情绪激动,这一细节将人物内心情绪的紧张瞬间放大,而这种只有面对“坏人”时所表现出来的极度紧张,也是洛基这个角色想要极力压抑内心中童年阴影的表现。
2.罗杰迪金斯
没错,这部电影的摄影便是当代最杰出的摄影师之一罗杰迪金斯,这位强调“自然”的伟大摄影师和习惯慢工细活的维伦纽瓦在一起简直是绝佳拍档,也将这部电影推向了一个更极致的巅峰。在机核网制作的视频《本世纪最伟大的电影摄影师,亲自告诉了我一个<1917>的秘密》中,清晰地阐释了罗杰迪金斯这位摄影大师的艺术理念,如今,我们再套用这些理念来回看《囚徒》这部电影,会发现不少亮点。
实体布景与写实打光
这两点在雨夜逮捕艾利克斯的片段中得到了完美展现,我们能够看到,在这一幕中,所有的光源都是非常真实的,洛基的车灯是开着远光灯而不是行车时应该打的近光灯,炫目的光照亮了画面的左半部分,而远处加油站明亮的大灯又使得画面背景非常明亮,此时身处画面中央的洛基反而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光照到的黑暗剪影,而画面右侧露出一部分的房车,则被画面左侧照来的一束车灯灯光照出了轮廓却不甚清楚,这一个画面,便将情节在此时的紧张感烘托了出来,让观众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做好随时迎接突发情况的准备。
不夸张的镜头与单台摄影机
在多佛独自跑回家寻女这一幕中,多佛来到地下室查看女儿是否躲在这里,在发现没有踪迹后迅速离开。在这里,镜头并没有直接怼到休杰克曼的脸上,毫无疑问,想要表现一个人的情绪,怼到脸上拍他的表情变化是最好的办法,但影片在这里没这么做,既没有多机位表现一名紧张的父亲如何慌乱的寻找女儿,也没有怼到演员脸上看他怎么慌里慌张紧张出汗,而是将只用一台摄影机静静地摆在地下室的角落里,随着演员寻女未果的离开慢慢的运动到画面右侧的防毒面具上。
电影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多佛是个喜欢备战备荒的人,他的地下室也是他的生存避难所,放着各种各样的求生物资,在这里出现防毒面具并不奇怪,但防毒面具是世界末日的一种象征,人们在看到防毒面具时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核污染、世界末日等等可怕的事情,而在这里,镜头没有对准慌乱的父亲,却对准了一个的防毒面具,随后地下室的灯被关上,一切陷入黑暗之中,可以说,这里的摄影效果给人产生的心理恐惧,是加倍的作用。
偏爱广角多于长焦
在找到失踪的女孩后,头部被子弹擦伤的洛基驾车带着她一路奔向医院,在驶出黑暗的小路后,洛基的车一下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路。在这个镜头中,广角镜头照到了远处的无数车辆,虽然这些车辆看起来模糊不清,但它们的灯光却与街边所有招牌的灯光一样明亮,亮到让人睁不开眼的程度,伴着强光,我们能够看到密密的雪花从天而降,本就因为受伤而视线模糊的洛基与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共同汇入这明亮而危险的车流中,让观众的心始终悬在半空,生怕发生什么意外。
喜爱固定镜头
在整部电影的最后一幕中,镜头一动不动的对着警察洛基,看他一个人在那里反复地因为若有若无的哨声而产生自我怀疑,随后又自我否定,毫无运动的镜头让人看的十分心焦,生怕下一秒他便转身离去。随后,镜头开始了罗杰迪金斯特有的缓慢推进法,向杰克吉伦哈尔那双大眼睛不断地推进,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希冀那哨声能够再响一点。
通过机核网总结的罗杰迪金斯的艺术特点来套这部电影,可以更加清楚地让人认识到这部电影是多么的厉害,它没有炫技的场面、没有激烈的冲突、却始终抓住了观众的心,让两个半小时的时长在不知不觉中,便悄悄溜走。
3.约翰约翰逊
这部电影的配乐是约翰.约翰逊,这位来自冰岛的作曲家似乎对冷峻的题材非常的得心应手。《囚徒》这部电影是一部没有高潮的电影,而这部电影的配乐也同样“没有高潮”,通篇都是管乐和弦乐的低沉演奏,就像影片中小镇上空低沉的阴云一样,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而低音提琴独自突出的旋律又仿佛是放在人心上的一把刀,每拉动一下,也让观众的心随之揪起。可以说,在这部电影悬疑气氛的营造上,约翰约翰逊功不可没。
如今看来,这部集结了丹尼斯维伦纽瓦、罗杰迪金斯和约翰约翰逊三位大神的电影实在是一部杰出的电影作品,这块被维伦纽瓦用来跻身好莱坞的敲门砖并不是块普通的砖,而是一块分量十足的金砖。在共同合作了《囚徒》这部电影的两年之后,三人又再次聚首,打造了惊世之作《边境杀手》;一年后,维伦纽瓦和约翰约翰逊合作打造了《降临》;再一年后维伦纽瓦和罗杰迪金斯合作打造了《银翼杀手2049》;而再之后的一年,年仅48岁的约翰约翰逊突然离世,使我们再也无缘见到三位大神共同合作的作品了。因此,在今天看来,《囚徒》这部电影的意义,要比它本身的艺术性显得重要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