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西卓玛的三个男人,三次业力的风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给了这部藏族电影五星。大概只有藏族和佛教的土地上,人和爱都会有那个心胸。
农奴益西卓玛,一生有三个男人。第一个是七八岁时青梅竹马的桑秋,后来桑秋被家里送去做了喇嘛——因为桑秋有“根性”,被送去学医学经,不准还俗。从此桑秋把一生献给了佛,治病救人,成为大喇嘛仁波切。但是把《仓央嘉措》的袖珍诗集送给了卓玛。
从此,少女益西会唱歌,会唱那么多的《仓央嘉措》情歌。她在寺院外唱给桑秋听,但桑秋没听到,反而歌声吸引了农奴制解放前的“少爷”。
第一个男人,给了她歌声。歌声的业风吹起,却把她送到第二个男人的面前。
少爷是贵族,他爱上了益西的歌声。于是每日天不亮,少爷就把她叫到家里唱歌。农奴解放前,奴隶没有选择权利,只有“谢主隆恩”的无上欢喜。少爷问益西为什么会这么多的歌,益西拿出了第一个男人桑秋喇嘛给的仓央嘉措诗集。
因为要去“进见”第二个男人少爷,益西到河边洗澡把自己清洗干净,结果碰到了她的第三个男人——后来的她的丈夫加措。加措是英雄,也是浪子,他开始与少爷争夺益西。
业风再次吹起,她遇见第三个男人加措,是因为要去进见第二个男人少爷。似乎一切相遇,都没由得她选择。就像是她七八岁时遇到桑秋,谁让桑秋就住在她家隔壁,投胎真的没得选择。
要不成就抢,终于,第三个男人加措把益西抢上马,逃走了。益西挣扎,说我要趁你睡觉时用刀子把你的肠子挖出来。但益西没这样做。世间所有浪子在结婚前,都极有魅力。大概没有少女会讨厌这样“我要她”的荷尔蒙少年。
风流子弟曾少年,多少老死江湖间。
藏族和佛教容易认命,女人更容易认命。于是虽然被抢走,当加措强要了益西,说“我的女人,我饿了。去煮饭吧”时,益西还是没把他的肠子挖出来,去他的马背上拿肉煮饭了。
于是有了第一个女儿。然而浪子终究是浪子,益西迫于生计过不下日子,就带着孩子终止流浪,回家了。
回家发现,由于欠了少爷的高利贷,父亲被逼死,益西如果去少爷家当奶妈,债可年轻。益西为了救家人,去了少爷家。
农奴制解放前,贵族少爷不可能娶穷佃户女儿,但可以占有。于是,益西有了少爷的孩子,是一个男孩。
加措以为孩子是自己的,兴冲冲带着益西去找新的大喇嘛给孩子赐名。于是戏剧化的一幕——益西和第二个男人少爷生的孩子,由第三个男人加措作为父亲身份抱在怀里,得到了益西第一个男人桑秋喇嘛的赐名。
业风继续吹。
1959年,藏区动荡,出逃。贵族少爷随着夫人走了。临走要带上益西和她的男孩。益西回去告诉丈夫加措,加措才知男孩不是自己的骨肉。被绿帽子的加措去找少爷决斗,无奈寡不敌众。在益西的哀求下,少爷饶了加措一命。益西留下来陪丈夫。换来的是丈夫的无法接受和带着女儿回了康巴。
益西留在家照顾生病母亲,母亲临终前,希望益西去和自己的丈夫孩子团聚。
这一路千山万水,益西昏倒,遇上了她的救命恩人——给村民看病的桑秋喇嘛。
桑秋喇嘛陪着益西爬雪山,千里寻夫。
不过藏族和佛教有特别可爱的地方——我们俗世之人认为,既然桑秋说要帮益西上路寻夫,就是一诺千金,按照汉族剧情就得千里走单骑。既然桑秋帮了益西这么大忙,似乎益西就得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按照汉族剧情就得“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
但藏族和佛教从不这么俗气。走到雪山,暴风雪后,桑秋说他看到莲花生大师修行之地了,发心修行三年不走了。让益西自己上路接着去找丈夫。益西想做供养人报答,但桑秋说会有村民供养。
“我帮你忙,就是捎带手的事情。你不必感谢,我也不一定一直帮下去,而你也不挂在心上报答。”这是藏族和佛教的洒脱。没有特别多的沉重的世俗伦理包袱。
所谓帮忙,就是在当时已经方便的时候,给别人一个方便罢了。大家都轻松。
业风继续吹,在第一个男人桑秋的信念的帮助下,益西找到了丈夫,并救了困苦潦倒的丈夫。
益西被第一个男人桑秋救了命,她又救了她第三个男人加措的命。
业风继续吹。三十多年以后,他们都老了。
第二个男人少爷回到了西藏,农奴制已经过去,少爷成了平民,一个有文化身份的学者,在博物馆工作。
老去的“少爷”带着游客参观大昭寺,他没有认出老去的益西。而益西认出了他。
老去的加措癌症晚期。他决定用他的死,化解益西的一生心事。他托外孙女请来了“少爷”,暮年人相见,当初恩怨一切都化解。“少爷”道歉,那个男孩去了英国读书生子,从不知自己生母是女仆益西。
“少爷”忏悔说要写信给孩子告诉他身世,让他回家乡看看生母。老去的益西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倒酒喝青稞酒,手颤抖地厉害泣不成声,酒一直撒一直抖,长镜头安静。
藏族的和解,佛爷照着,比世俗人容易的多。加措说自己死后要请桑秋喇嘛念经。他用他的葬礼,满足了他和她的相见。
因为第三个男人加措的葬礼,第二个男人“少爷”,帮益西请来了她第一个男人桑秋念经。
业风继续吹。
桑秋见了益西,赞颂她当年千里寻夫的勇气,说她的勇气曾被他讲给许多喇嘛。
桑秋给了益西一本新出版的《仓央嘉措诗集》。
桑秋在葬礼的守夜,给加措读了诗集,再无遗憾,死在了加措旁边。
业风没有停止。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可以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可以不相思。
巨大的业风下,我们都是一棵摇晃渺小如微尘的蒲公英,遇见谁,吹到哪里,不由得我们说了算。但遇见佛法,蒲公英就有了“心”——
蒲公英有了佛法的“心”后,依然是蒲公英——依然不能觉得自己被业风吹到哪里、遇见谁。但它可以决定——自己要不要当一棵蒲公英。要不要开始这场“游戏”。
什么是决定自己不再当一棵蒲公英了?就是藏族眼中的来世——桑秋成了仁波切,或摆脱轮回,或不舍众生早日乘愿再来;益西得到桑秋的话,自己下一世会好命,带上一条金嗓子。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