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刷【广播时间】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下午陪安安,趁他在卧室打游戏,突然翻看刚刚收的【广播时间】的1080p版本。其实好长一段时间了,很难一口气把一部片子看完,甚至在电影院也常常走神,明明对【广播时间】已经很熟悉了,还是能一口气看完,期间甚至没去管安安的不自觉。
故事非常之三谷幸喜。首先是职业剧与绝对密闭的人物关系甚至空间,其中也包含着对特定职业的情感(这部还有些情怀,尤其在西村雅彦说起广播剧的好时——留给听众足够的想象空间);其次是群像展现,每一个出场人物,三谷都能在结尾有条不紊地照顾到,给他们抒情、励志或治愈的机会,特别美妙;第三,是三谷无伤大雅的对现实的一些揶揄,有足够留白,温存对待人物,却也引人发笑;还有他喜欢的调度,人物不断变化的空间位置关系和长镜头处理。
重要人物多达17位:
制片人牛岛:这个故事中最动人的形象,第一幕中他向美弥子表示自己多么热爱广播剧,广播剧比起电视来有什么优势;第二幕却为了节目完成不断妥协;第三幕的结尾,他向工藤表达了自己的困惑——一直笑脸相迎、一直不断鞠躬到底是为了什么。牛岛是极其当代日本人的形象化身,有着圆滑的小聪明(假意去和信子商量名字的事,其实躲在楼道里抽烟)、有着对自己热爱事物的执着与坚持(广播剧多好啊)、有着对现实的惯性妥协······牛岛的人设是西村雅彦最擅长的角色,一直延续到山田洋次【东京家族】系列中的长子。
初出茅庐的编剧铃木美弥子、家庭主妇、剧本比赛冠军:她的剧本有太多自我投射,无论是丈夫的职业,还是自己曾经打工的经历“柏青哥店”。她算不上真正的写手,其实从头到尾,她对现场改编完全没贡献过力量,外国名是牛岛胡想的,故事发展是隔壁大叔瞎编的,她只负责焦虑,但焦虑也有高潮,剪了线使本来准备好的烟花音效没法播放,一直在录音棚里也成为结尾的“内应”。
导演工藤:唐泽寿明最有魅力的角色之一。从开场的漠视一切,一边下着将棋一边准备倒计时的工作,正眼不愿看作家女主一眼,到后续因为困难反而越来越投入,以至最后为了完成女主美弥子的夙愿,不惜和制作人斗争;当然,因此,他也成为了戏外,女主的麦当劳先生。
编剧美弥子的丈夫铃木士郎、一位二手车推销员、乔治:因为从女主的幸运头巾,他意外来到录音棚,又阴差阳错地滞留下来。典型的经济适用男,他带给观众一个小小的悬念——为什么所有人听到他的自我介绍,尤其是二手车推销员都是一脸错愕表情,这个设置原来要投射到戏中戏,被【命运之女】抛弃的老公在人设上是同样的职业,,他怀疑妻子是不是也要离开自己,为此一直担心不已,直至结尾,女主告诉他如果是真的就不会写进故事里······有趣的是,录制完全结束后,他在景深处远远望着妻子美弥子一脸崇拜地靠近导演工藤,此刻,观众比他还清楚局面到底是什么。这个人物最打动人的瞬间是听到旁白解说员念到了自己突然“捣乱”时自拟的角色名字“乔治”和演员“铃木士郎”,当然这个短暂的感动很快被淘气的三谷又破坏了。他离开前,想打包桌子上的零食拿回去给孩子吃,这个细节也特别有趣,而美弥子这时却试图阻止他,她的心理是希望大家把她当作真的“老师”,尤其是工藤。
小纯、牛岛助手、牛岛的女友:也是乍看起来没有个人主观意愿的一个人,但她其实适时有自己的判断和主意。开场她的第一个动作是忘了买零食宵夜,被牛岛轻微的教训,而事件不断发展,资料室又关了,她买的各种零食无意间成为制作现场音效的绝佳道具;第三幕,也是她辅助导演完成了“大团圆”的结局。奥贯薫是我一直非常喜欢的女演员,可惜鲜有主角机会。
广播剧女主演千本信子、律子、玛丽·简:过期女演员的故事特别多,通常人设上也特别讨厌,这位真的是可恶到极致了,是行动产生不断冲突的罪魁祸首,但偏偏她又不会真的惹观众讨厌,一直嘻嘻哈哈,有点土,唱着过期的歌,和墙上同样土里土气的女明星竞争工作,却又向往着扮演“女律师”,叫外国人其实不会取的英语名字。户田惠子把这个角色演活了,大大咧咧的性格和市侩气融合在一起非常讨喜。
广播剧男主角舟桥优、寅藏、麦克尔·彼得、唐纳德·麦当劳:鼻边长了颗痦子的大叔在形象上和爱情剧的梦幻男主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他的逻辑也再家常不过,前面他纠结于录音棚太冷,生气于信子有休息室,而自己得和其他演员一起在大厅休息;先同意了按剧本来演,正式直播时又信口开河给自己麦当劳的名字和飞行员的职业;最终被追回到演播室,他又说到“好冷”,也是妙笔。
隔壁广播的大叔巴奇、有着神奇脑洞的剧作者、洛马诺、巴切洛、村民···:最江湖的一个角色,生生给自己加了一堆角色、一堆戏,致使【命运之女】的故事更加混乱,这个角色非常游戏感,从来不恼不气,在一切情境下都自认为游刃有余,结尾旁白偏偏不念他的名字,观众都好笑又解气。整个影片几乎以他结尾,贯穿始终的人设,骑个破自行车回家,险些被渡边谦演的卡车司机撞倒,稍后又回来扶起感动得痛哭流涕的司机,指挥人家倒车,结果自己的车被撞倒。
旁白保本卓、曾经的新闻播报员:刻板到极致,开场是和美弥子争执“睁开双眼”还是“睁眼”;他对铃木士郎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显得不近人情,可往往这类人设,结尾格外地配合及贴心之举就显得更加动人。
老保安、曾经的音效师:有点似“扫地僧”,从开始躲在保卫室里打掌中机,被迫给工藤支招(机关枪声、雷雨决堤声),到找出尘封已久的小半导体听广播,到走进录音棚看他们录音,到最后走到麦克风下人体音效制造烟花声。结尾,他向工藤说,不要太依赖机器。不仅他眷恋着录音棚,观众也和工藤一般对他恋恋不舍,好在他似乎收了个徒弟,大田黑对他应该崇拜有加。
广播剧男二号、广濑光敏、海涅希:土土傻傻憨憨的一位演员,是所有演员中最没“毛病”的一个,偏偏阴差阳错被给予了一个德国名字,因为做过午夜广播,救场中有段对“海涅希”人物前史的信口开河。
古川、信子的经济人:形象上有些老好人,总是附和信子的“任性”,在故事的进程中,他并未主观意愿,但结尾他也感动众志成城,于是要给“广播剧”【命运之女】美好的打点儿,虽然之前他主动要求导演结尾要放信子与广播剧气质完全违和的新歌,这时却中止了导播伸过去的手,非常暖心。
广播剧大配角、昌宏本、村民B、牧师:这个人物从造型上貌似与这个环境格格不入,非常过时的衣着和背包,在第一幕中不断向每个人争求意见——正式演出时是不是要压低声音,然而正式演出时,原本有三次出场机会,却一次次因为时长问题被删掉,直至故事结尾,解说员超暖地仍然让他结束整个演出:“正如玛丽·简从未见过的那位牧师所说——”听到自己角色名字时,他还有些恍惚,而后临时上阵的他几乎是高喊着说出他唯一的台词。
副导演大田黑、助理音效师:在第一二幕中并不突出的一个角色,在第三幕有了飞越提升,他越来越投入自己制作现场音效的工作,在男主角拒绝说出最后台词时,他始终在模仿奔跑,当演出结束后,他依然沉浸在之前制作音效的工作中,模仿着老音效师刚刚的动作。
计时员辰巳:戏份不多,执拗,职业和性格非常搭调,他对故事的引导是从纽约到芝加哥,因为机关枪是芝加哥的象征;最后阻拦牛岛是他的另一项重要任务。
经理崛之内修司,喝着咖啡、打着官腔,貌似又没什么建设性意见,非常官僚做派,但三谷也不加批判,只给了他个倒霉奖品,一个巨大的二手电子琴让他来回都得提着,还得自己打车回家。
听众、卡车司机:唯一没有姓名、唯一在室外的人物,小细节的处理特别可爱,喝水,反光镜上拴着系链子的打火机,硬汉性的人物偏偏听这个扯淡故事听到入迷,三谷也是可爱,的确,必得是这个司机才能对“芝加哥”、“黑帮”、“女律师”、“大坝决堤”、“宇航员”、“火箭归来”、“汽车冲进湖里”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感兴趣,倘若是美弥子原来的故事,他肯定一点都不感冒。
多年以来,我对电影的胃口其实发生过许多变化,唯一不变的是我始终喜欢那些看起来信手拈来的作品,举重若轻才是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