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调的旅行

这是导演Georgi Lazarevski把自家祖父的一段人生之旅记录在案的片子.在06年3月的"cinema du reel"电影节上拿了奖,并在"Traces de vies"记录片电影节上拿了最佳专业奖.
他伴随91岁的祖父,去摩洛哥实现祖父人生中一直以来的但也许是最后的愿望.
为什么没带祖母呢?
祖母其实无所不在.她留在了巴黎,但依然不时平行地出现在镜头中.
两个老人都带着朽坏不堪的面貌，可生命的本质，他们活了将近一个世纪,却依然琢磨不透.
他是只想去一个她无法去到的地方.
她是留在家里愤怒且不屑并不解他的作为.
他们不是因为爱情结合的.是为了音乐.
祖父是一个小提琴演奏者,一辈子都缺乏自信.他无法在街上跟人攀谈.他呆在一个管弦乐队中,当了40年的分母.
40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渴望着成为一个名指挥家的独奏者.但只是因为缺乏自信，他徒然将可以申请的机会错过,成为心底无法弥补的遗憾.
遗憾的还不止如此,他在晚年卖掉了自己的小提琴.
他穿着背心,干涸的身体肢干暴露在镜头前的时候，用一种平静的口吻忏悔:一个拉了那么多年的小提琴，每天超过10小时在我的手中,基本上已经是身体的一部分.我却把它卖了.......现在,我真后悔卖了它.
91岁了.
白发在大量的逆光镜头中发出刺目的光,无力孱弱.
他的孙子在镜头外问他:你觉得你有一个美丽的人生吗?
老头迟疑了一下,然后说:有吧.
可为什么他笑得如此尴尬跟凄凉?

但他依然能领略美.虽然弱听.仰起头，蓝天下的棕榈树哗哗作响,有红色的花,生命的颜色.
老头在明信片里写:假如让我想象伊甸园,那大概就是棕榈林了吧?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他的和她的.
他们自己也知道.
躺在床上睡着的时候，真的也就不太象是活物.
旁观者通过镜头默默地审视着，觉得无声地触目惊心.
怎么会是这样?
老了,怎么会是......这样?
他们笑起来都是仓促的.好象再不笑,就即将消失了一样.
对比祖父的谦逊跟对生命美好的挽留,祖母是彪悍嚣张的.

80多的高龄,她依然爱护自己的头发,注意打扮.照片上年轻时的她,非常美丽.老了,居然形销骨立,变成了一个巫婆.
什么叫惨不忍睹?
岁月,让一个老人真真实在是惨不忍睹.
她爱音乐爱到狂热.爱古典的.再艰深的曲子也能跟着哼出来，那一瞬间，她眼珠灵动,好象有了活人的智慧.
爱是什么呢?音乐中有爱，爱是一个男人可能在现实中过得并不如意,却在音乐中完全体会到了生命的美.
这是老太太对音乐的理解.
听起来却恰恰是对老头的人生注脚.

当导演问道:你觉得你的人生中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老头想了半天:说没留下什么.
他不是指钱.也不是留给子孙的遗产.他是说，没留下对人类智慧方面有意义的什么.
一定是他在心里本来是对自己有着跟摸扎特,贝多芬这样的大师的对比吧.

摩洛哥之旅的最后一夜,老头出了口气,好象完成了任务的满足,也好象夙愿得偿的失落.
他跟孙子说:在摩洛哥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耳边出现一个旋律.他哼出来,是G调的.

G调算满高的调子了吧.陈升说他比较象G调的人,他说"G调是有点忧伤,但是比较接近具有很丰富的情感的那样...."

没想到祖父在人生的最后一站还是在改变自己.旅行之后，他可以开始跟街上的路人交谈了.

91岁是结束吗?
无限临近生命的终止是结束吗?
又或者，真正的生命的终止,是结束吗?
一切归零,到底哪里才是我们的最终的源头呢?
我只是在想着,在祖父耳边盘旋回绕的G调,那种偶尔也会空降在我的人生中的背景音乐的CLIP,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的大音声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