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高解像度的“真实”世界
Level 1:“你必须在葬礼上哭出来”
《我们是小僵尸》以小主人公Hikari近乎默尔索式的自叙中开场:“今天,妈妈化成了灰.....”,随后,影片对这句话进行了影像化重述:当Hikari在停尸房面对父母的尸体时,突然间,几名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拿着夸张的鲜艳标牌冲了近来,画幅开始缩小,画面也变成了DV风格,我们可以看见死去的母亲突然间坐了起来,面对摄影机比划了一个“V”字——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出整蛊性质的真人秀。
然而,这些并没有真的发生,在他身后,的确有一个大人走了进来,只是一脸凝重地告诉他这的确是其父母的遗体。
但他没有哭,自顾自玩着他的游戏机,在诵经超度与守夜这些传统仪式中,他只能感受到厌烦,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群无聊的僧人在重复一些不知所云的咒语罢了。
然而,他却不得不面对葬礼上,亲戚家属的大他者律令(或者说是传统的腹语术),例如这句:“你一定很悲痛吧,那就哭出来。”这句看似温柔的话实际上可以被转译为一种强迫性:“你必须在葬礼上哭出来!”眼泪并非情感,而是阻隔情感的,是一种纯粹的,表象化的仪式,借助一种“我比你更了解你的愿望”的托辞,规训年轻之人。
然而,《我们是小僵尸》却属于一种Z世代的神话,他们已然进入后现代之后的状态,宏大的叙事与父辈的繁杂仪式依然陷落,他们是一群原子状态的人,属于他们的是一种纯粹的微观叙事,他们甚至无需回应广岛时期的历史创伤,在《小僵尸》中我们依然可以看到那些黑白影像,但是只不过作为一种对于个人化的后现代拼贴,指向着一种似乎“不切实际”的灾难想象。
Mission Clear
获得道具:Z世代,后现代状态
Level 2:后现代之后
在大正以降的日本文化之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对于宏大叙事的本能拒斥,并着眼于个体心理的微观状态;但是,日本文化真正的“后现代状态”出现于80—90年代的泡沫与后泡沫经济时期,这种对于逃逸的集体性渴望被消费主义收编为一种彻底的超真实,无论是新宿,涩谷眩目的霓虹灯还是昭和时期的综艺,游戏,我们都可以发现一种过度夸张的状态,这种想象的状态与“真实”的日本大相径庭,另外,在当时大行其道的音乐类型citypop之中,也不难发现一些共同的文化符号,例如沙滩,椰子树,飞机,以及汽车旅馆等等根本不属于日本的景观,甚至很多作品都会采用英语演唱,它们都代表了对于热带与大洋彼岸的美国的一种想象,并有意拒斥“日本性”,这是一个从来没有真实存在过的世界。然而,就在这种“后现代状态”表象之下,潜藏着一个事实,那就是它们完全来自于商业机制的生产运作。
在《我们是小僵尸》中,Hikari所迷恋的,并非次世代的,画面逼近真实的PS4或XBOXONE,而是发售于1980s的8位红白机,16位SFC,以及类似Gameboycolour的像素掌机,随后,其闪闪发光的迷幻效果意味着前互联网的赛博朋克想象,这种技术美学因为互联网的真正来临,画面真的向现实,拟真靠拢之后解体,未来已经实现,欢迎来到后现代之后的世界,Little Zombie与Adult Zombie是这里的原住民,而《我们是小僵尸》中的Z世代与其说是怀念80年代,毋宁说是在怀念80年代的想象,那种由于技术欠缺而产生的想象。
《我们是小僵尸》作为一部电影,同样从这种想象中获益,那些“非真实”的,乃至于荒诞的影像,以及芯片音乐为影片提供了相当程度上的启发,如果没有这种形式感,那么它仅仅是一部程式化的传记/青春影片,关于一个乐队的成长史,或者老生常谈的代际关系。但特立独行的长久允导演却竭尽全力不让我们注意到文本及内涵,却提醒我们去注意那些并非“真实”的东西,去注意游戏化的叙事,注意那些根茎式的超文本,在这里,一切错误,一切可能性皆被应允,在主线之外潜藏着不同的支线,不同的选择可以任意相连,并构成不同的结局。
Mission Clear
获得道具:像素掌机,超真实
Final Level:高解像度的“真实”世界
然而,《我们是小僵尸》并非一部鼓励“逃逸”的影片,它必将对“虚拟世界”表态,并做出一定程度上的自反,正如同《头号玩家》结尾,当帕西法尔获得虚拟系统绿洲的管辖权之后,他宣布绿洲服务器每周关闭一天,而在《小僵尸》结尾,在小僵尸乐队因社会事件解散以降,在他们选择“Continue”之后,他们抵达了“现实世界”中Hikari父母死亡之地,并随之走向一处原野,远处,是福士山脉,他放下游戏机,并大呼“多么HD的自然界。”
从表面上来看,影片揭示了其“正面价值”:那些在虚拟世界长大的Z世代“小僵尸”们在这个世界上重塑“真实”,找回情感,Hikari在乐队女成员郁子身上看到了死去的母亲(我们是否会想到俄狄浦斯情结?或者说青春期的到来,性意识的觉醒?),并随之埋葬了手中的游戏掌机,然后他们进入成人社会,拿起成年人的责任意识,成为父亲,或者母亲,“小僵尸”乐队不过是一个消隐的主体,但并非完全消失。
但是,从Hikari的这句话中,却可以开挖到另外一重含义,也就是现实/虚构的终极虚化,电子游戏与虚拟网络空间并非仅仅是旧媒介的延伸,同样也是对于现实,“真实”的重新认识。
反讽的是,《小僵尸》结尾提供的“真实”只不过是一种“真实感”,满足了观众对于日式“治愈系”影片类型的一种想象,在这类影片中,对生活感到颓丧的个体通过某种形式的治愈发现了生活的美感并决心活下去,然后故事戛然而止。在经历了emo rock的“精神污染”之后,以回归自然的绿色调结尾固然令人赏心悦目,然而却暗含着一个更为confusing的终极混乱,我们究竟从哪里寻得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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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