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的时光

那天，突然的晕倒将我击垮，检查结果出来，我只有剩下的几个月。我拒绝放射性化疗，那样于事无补，我只有剩下的几个月了。

我回家吃饭，父母依旧生活在一起，尽管早已不再深爱对方。姐姐带着她的孩子，我不喜欢姐姐，因为我不喜欢她有了孩子。我和父亲说再见，和母亲说再见。姐姐因为与我的争吵，在哭泣，我没和她说再见。我没用相机给他们拍照。

回到家，看着还在玩着游戏机的他，孩子般的他，我深爱着的他，然后也与他说再见。我趁着他熟睡，拍了许多他的照片。我开着车，回到祖母身边，将一切说与她听。因为她和我一样，也将死去。她懂得我，我也懂得她。临走，我给祖母也拍了照。

我似乎和没病之前一样。我遇到一对夫妻，他们认为我很好，因为男人的生殖疾病，他们希望我可以为他们制造小生命。我拒绝他们，因为我不喜欢孩子。我不需要孩子。

我依旧和以前一样。我收到了姐姐的来信，姐姐说了让我感动的话，我很感动。我站在远处，给她电话，看着她和她的孩子，我站在后面，给他们拍照。我说，姐姐，吻你。爱你。我看到孩子在哭，我在笑。

他找到了工作，不用再依靠我生活。他来看我，我说，我还能和你最后一次做爱吗。我很想和你最后一次做爱。他拒绝我，说既然离开，就不要再回头。我握着他的手，放在心头，你感觉到了吗？他还在跳动。

我重新回去找那对夫妻。我答应了为他们制造一个小生命。不，是为延续自己的生命。我剃去了头发，如同剃掉了三千烦恼丝，我自由了。女人怀孕了，我也怀孕了。

我买了泳裤和潜水眼镜，我来到沙滩上，坐下。我很小就喜欢海，就像我很小就喜欢他一样。游了一圈之后，我上岸继续坐着。我抽烟，我双手抱膝，我依旧拿出相机拍照。

我有些冷，有点累。我于是躺下。阳光很好，在我身上一寸一寸洒开；海水很蓝，在我脚下一圈一圈散开；我很静，在我心里一点一点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