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夏风吹散的梦与亡灵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候鸟》的海报上,一个拿着枪支的男人被红布包裹着着头颅。这片血红色被风吹起,犹如女人般扬起裙角,荡漾在空中。男人的面部凹陷下去,像是躲在红布后的骷髅,独自守候。
作为《蛇之拥抱》导演西罗·格拉的新作,《候鸟》选址在哥伦比亚北部的沙漠上。不同于前作浸润在荧幕上的水与丛林,这部电影似乎在影厅里掀起一场沙暴。影片分为五个章节:野草,坟墓,繁荣,战争,地狱边缘。自内,影片通过交待瓦尤人的婚姻及对待家族的观念,引出其排斥外族人的态度,讲述瓦尤人这一族人的尊严与传统;自外,好似《美国往事》般讲述主人公拉法耶与好友莫伊斯做起大麻生意后的个人变化。拉法耶保守谨慎,莫伊斯狂妄自大。紧接着,狂妄者拿起手枪,沾上了美国生意伙伴与拉法耶堂兄的鲜血。拉法耶不得不遵循家族的意见,枪杀了自己的好友。另外一边,拉法耶妻子Zaida的弟弟屡屡玷污外族人的女儿,继而引起两个族群的战争。
电影开篇,Zaida在闭关一年后迎接成人礼。在众人包裹的圆圈之中,Zaida身穿一袭红色,光脚掀起沙尘。她追赶发出挑战的男人,而男人在其紧追下不断后退。此时被风兜起的红色裙角,犹如《电影人》中身穿红色衣裙,与构思翩翩起舞的编剧。
延续上部作品的内核,片中Zaida可与梦对话。Zaida曾梦到自己的丈夫与其死去的堂兄一同出现。二人被布蒙住头颅。与海报不同的是,此时一人的遮头布变为白色。如果说此前象征着鲜血与战争,那么此时的白色,便是战后的喘息,或称之为,属于亡人的宁静。在接下来的梦中,Zaida梦见自己正在坠落,而这坠落正是其家庭的命运寓言,犹如死藤之水般昭告。
在《蛇之拥抱》中,导演通过蛇的意象唤醒整个森林,蜿蜒的河流亦是蛇的身躯。而后,作为象征整个亚马逊流域文明的蛇被豹衔食,寓意着传统与外来文明之间的碰撞,甚至死亡。同样,《候鸟》中,在拉法耶枪杀了朋友莫伊斯后,他不断在房间里看到一种有着细长腿骨的鸟。当它细长的足尖触碰到地毯上,能让人猜测到其上半身的纤长与孤傲。如同瓦尤人的自尊,一旦传统被打破,随之而来的就是仇恨与灾难。
片中多次出现Zaida母亲的寓言,不同的鸟类代表着不同的寓意,像是一个与梦对话的预言家,掌控着辟邪珠,可祈求神灵的庇护。但正是这一传统的代表者,在女儿一家逃亡后,用暴力将逃亡的亲人找回,如同囚禁般拴在自己身边。使得复仇者来临时家族破灭,活命的只剩自己,以及在后面辗转沦为牧羊人的孙女。
在前作基础之上,很多观影者对本片的内容、甚至叙事结构方面会有一定的审美期待。但本部影片其实并不存在所谓的时空关系。抛开头尾的牧羊人,影片完全可以称作是一场线性叙事。于是在这两者基础之上,很容易造成“毒枭发家史”的故事导向,而这一导向常常将观者引领至商业片的领域。其次,本片在配乐上,更多了些来自社会的质音。在器乐上,导演选择了这一地区特有的演奏方式。当器乐发声之时,能感受到整个影厅的震动。像是鸣笛般直抵双耳,又好似陶勋般悠长。这一与自然不切合却又出挑的乐器,在整个荒漠之中站立,似乎是亡灵以旁观者的身份去演奏、去观看整个沙漠的人类史。同样,在影片中,拉法耶也是这一特征的拥有者。他不停地面临选择。家族还是外族,留下还是逃亡。逐渐地,拉法耶这一人物演变为一种特定的形象。他不同于迷信的岳母,保守且强硬。同时,他又不同于自己的朋友般激进狂妄。自始至终,他始终以中间人的身份出现。创造契机,解决矛盾。这可能也是导演对待原始与未来的一种中立。在最后,复仇者寻他,想要知道Zaida弟弟的下落时。拉法耶最后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后随着枪声倒地。当然,在死前,那只鸟依旧跟随着他。
一定意义上来说,影片故事融汇在牧羊人的歌声之中,在歌声中展开,又在歌声中结束。牧羊人歌声中的故事来自于现在不属于任何族群、又无任何信仰的小女孩,也就是这一家庭唯一幸存的后代之人。在这片满是夏天的土地上,野草不断生长,族群不断繁衍。看似愈来愈盛的境地,终抵不过时而飞来的蝗虫风暴。在黄沙之中,它们如如龙卷风般吞噬着这片领域的水土与居民。但终究无死寂之地。在屏幕暗下之时,耳边响起的是不绝的雨声。这像是导演对未来与传统的思考,破坏、颠覆、死亡,乃至重生。历史呈现在牧羊人的歌声之中,好似夏天的风被吹散。
(原文刊登:看电影看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