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纪录X赵珣 | FIRST最佳纪录片《四个春天》的制片故事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D纪录:当时为什么决定做《四个春天》?
▍赵珣:这可能是我人生中唯一的一次做制片人,我之前是做导演和编剧的。主要还是有两个层面的原因。
我和导演认识了很多年,在豆瓣上。从专业判断来看,我觉得纪录片是没有门槛的,任何人都能拍。但也要有组织意识,创作能力。我已经看了导演五六年,他的图片拍摄能力是非常OK的。第二就是,我觉得他的文字能力也很OK,他的豆瓣文章组织结构能力非常好,这让我对他的纪录片是有期待的。
情感方面,我从前年到现在,不断接触到死亡。一年送走六个人,整个人是崩溃的。所以第一次看《四个春天》是抚慰了我的,我希望大家看到这对老先生老太太的生活状态,看看他们是怎样在生活的。生老病死这样的事,尤其是像他们的家庭,遭遇了丧女之痛,肯定是很难过的。他们给了我一个人生的样子,这是情感上的选择。
综合着这两个方面,我是非常愿意去为这个片子做点事情的。

▍D纪录:你和陆导是好几年的网友了,第一次线下见面是什么时候?
▍赵珣:今年1月20号,第一次看《四个春天》那天。加微信、玩豆瓣就不记得是哪年了。而且很奇怪,那天去看《四个春天》的人非常多,但是我就径直走向他,他也径直走向我,非常默契。
▍D纪录:你对陆导的整体印象是怎样的?
▍赵珣:一个蛮天才的创作者。他有那种非常强大的创作活力,而且他很坚定,那种坚定在于,他是真正地热爱生活,他拍花、拍草、拍云、拍月亮......拍这些东西,并不是因为他想做一名风光摄影师,就是因为他爱,他喜欢,所以会坚持。他就是这样的一个状态,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创作状态。
最近接触还蛮多的,在简直快朝夕相处的情况下,有一个很大的特质我现在能get到的是,他很纯真。他一方面有很丰富的人生阅历,就是他见的事情、他经历的事情比很多人都多;但另外一方面,他有童心,随时随地都在发现新的东西。他愿意去表述,愿意去交流。
有天赋,能坚持,保有童心。我觉得拍电影最好的那些品质,几乎都在陆导身上了。

▍D纪录:之后《四个春天》还会修改吗?
▍赵珣:我不太确定这个事情,因为片子已经审过了。
▍D纪录:听说后期都是你一个人在纯投入,为什么?
▍赵珣:当你期待它在影院上映,肯定要用钱砸的。剪辑和声音最后都是自己的朋友来帮忙做的,所有经济上的投入是无法避免的。但是我就是想把它做成一部电影。
团队很给力,非常团聚,说要给他们发一点钱,包括我给剪辑部门发了一点生活费,他们还反问我说,不是说好了有收益了再发吗?怎么现在给钱?大家好像还是挺有意见的。(笑了)

▍D纪录:你是怎么搭建整个后期团队的?
▍赵珣:团队都是自己人。我是05级导演系的研究生,做过几个班的班主任,剪辑是08级的学生,胡波是10级。其实就是上下几级的关系,我们都互相认识,我大概琢磨了一下,他们谁愿意做这个事情,他们谁会比较感兴趣,然后就来了。我基本是在我的人脉关系里面把整个团队搭起来的。
▍D纪录:《四个春天》在制作中主要遇到了哪些困难?
▍赵珣:遇到了非常大的困难。剪辑这一块还好,可能就是把晃得太厉害的镜头给替换一下。第一个大的困难就是声音,因为导演是用一个Nikon D800随机录的,所以他最多录到了一个对白,没有电影感。最后我们主要是对整个声音进行消噪,但也不能消噪太多。
然后就是加上动效,这样看起来才不会太突兀。加动效就需要不断地跟导演进行沟通,比如导演家的结构,拍摄的季节,周围的情况,邻居家的情况,到底是几只鸡、几只狗,他们什么时候会叫;整个田野里面,每个季节不同的湿度......我们声音做的工作非常细致,然后尽可能地还原了当时导演能够想象出来的环境声,以及加强现有的环境声。
反正最后做了四个版本,第一个我看最后是加了两千多条,后面的我没有具体统计,反正六七千总是有的。

▍D纪录:我知道,《四个春天》的配乐和片尾音乐都是由陆庆屹的哥哥陆庆松亲自来编曲和演奏,当时是怎样的考量?
▍赵珣:第一,我知道他是一个音乐家;第二就是,节约成本。哥哥也很给力,也在帮我们。
我大概会对音乐有一个方案,知道哪些地方要音乐,怎么做。因为是个纪录片,不必要做一个很庞大的音乐编织,所以我就是用他们爸爸妈妈唱的那首歌,用它的主旋律去改的。这个方式我也找了一些样片,然后我和哥哥交流了两个小时不到,我就拿着那些样片告诉他说,我要的音乐大概是什么样的,他就直接在我家钢琴上尝试这种感觉是怎么样的,那种感觉是怎么样的,我们几乎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把音乐的基础的方向定下来了。然后他回去写了一个礼拜,大概十天以后,我们在北京找了一个可以录钢琴的棚,就录掉了。
▍D纪录:陆导哥哥来做音乐的话,会不会更加理解父母的那种表达?
▍赵珣:对,比方说,我们的主旋律里,我当时是要一个特别深情的慢版,想要一个人物曲,后面好出字幕。但是哥哥给了我另外一个版本,这个版本是对话,是高低音间的对话,这段音乐用在了爸爸和妈妈登山的那个段落,他们一直走在山里面那个,有流水......这个在我的意料之外,哥哥觉得做一个变奏之后,会更有交流感和对话感,他完全懂了,因为是他父母,是他弟弟。

▍D纪录:周浩导演之前在微博说,看一个纪录片看哭了,你觉得他说的是《四个春天》吗?
▍赵珣:我看到那条朋友圈了,但是我不敢认领,我觉得我不能这么去认领。
你知道我在做这个片子就特别佛系。就是我觉得我享受单纯的快乐,我对这个片子不做任何的成果上的猜测,是,不是,我都无所谓。我看别的导演的片子,我也不会觉得是竞争关系,我觉得还蛮开心的。

▍D纪录:在FIRST第一场展映之后的交流环节,陆庆屹导演也哭了,你之后还在豆瓣上说“我比导演紧张,哆嗦了半天”,你在紧张什么?
▍赵珣:我越来越不确定。第一,的确是因为技术检验,我们当时很赶,DCP还没来得及检验就送到了FIRST。所以,首映那天是我自己完整的进行技术检视,我非常怕技术环节出问题。
第二个是观影效果,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述这件事情。如果你不带任何基础和预设去看这个片子的话,你的惊喜感会更多。比如说,你爸爸会这么多乐器,每出来一个大家就很惊叹。但现在没有这种氛围了,观众的观感多多少少是有降低的,到底是降低到了哪个程度,我不知道。
所以,那天我真的很怕我自己出现的工作失误,让观感的欣悦感和新奇感降低。

▍D纪录:你觉得《四个春天》主要是什么戳中了观众的泪点?
▍赵珣:就是人们的日常生活啊。到我这个年龄,我第一次送走亲人是16岁,是我的爷爷,可能有些人还更早一点,可能更小的时候亲人就不在了,这种事情人人都会经历。
我现在到三十多岁,这样的事就一次一次的了,而且我们人类不会说是越来越铁石心肠的,而是越来越感伤。然后再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和父母的关系,你说父母关系不好吧,会很羡慕他们这种家庭;那如果说家庭关系好的话,会有一种共情在里面,幸福的家庭都相似。
然后,大家都有家,大家都过春节,南方的春节都灌香肠,都是几大碗菜,包饺子,这种准备工作,谁家都会有,我觉得这个共情是应该是绝大多数家庭的都有的,只要你在中国有一个家庭,就都能找到共鸣点。
▍D纪录:我们D纪录之前发起了8月3号在广州的点映,50张票不到一小时就被抢空,后来又加了一场,刚刚发布又立刻卖完了。看到观众如此热情期待看到《四个春天》,你们是怎样的心情?有没有路演计划?
▍赵珣:这次我们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每走一步都还是蛮谨慎,包括我们这次点映专门自己研发了加密技术。等你们拿到U盘的时候,你们就知道,那个U盘是可以定位打开地点的,而且打开次数我们也可以看到,我自己试了也是无法拷贝的,最后U盘也会全部回收。等到之后拿到公映许可证我们就可以使用DCP放映了。
我们当时是花钱买的这个保密技术,包括现在投放的电影节我们也是用这个U盘投放。

▍D纪录:此次FIRST之行,除了你经历了史上最强烈的高原反应之外(嘿嘿,坏笑),你对FIRST还有怎样的印象?
▍赵珣:当时第一天去看《大象席地而坐》跑着去影院,当时就不行了,毕竟这个片要快点去抢票。除此之外,对FIRST的感受就是和我们打交道的工作人员和志愿者真的是太辛苦了,非常感谢他们。
对于节展来说,我可能很难说,因为我很理解这个节展的难处。你看起来在这边热火朝天,但是西宁市民知道的是环湖赛。然后你会知道有外部的压力,能够坚持到今天挺不容易的,对于这个展还是要祝福他们坚持下去越来越好。这是我们这部片子进的第一个影展,我们非常感谢。中间给我们无数的便利,因为我们DCP做不出来,但是给我们十天的时间,那十天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很体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