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中戏,人下人
《延禧攻略》大结局,尔晴死了,娴妃也断发被废后。
万万没想到,只有袁春望坏到了最后一刻。
袁春望的角色设定是先帝风流时的私生子,身体里淌着爱新觉罗的血液,躯壳却在社会最底层受尽折磨。
好不容易进了宫,想要寻找身世的蛛丝马迹。
自负皇子之实,却只有太监之名,和皇帝、亲王生活在同一片天空,自己的身份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才。
袁春望被阉割的,岂止是身体?
还有他日渐变态扭曲的心灵。
在高贵妃面前磕头磕到流血,被小太监们踢翻拉送的恭桶,与贵妃的爱犬抢食。
他早已遁入黑暗,而魏璎珞是他黑暗人生的唯一光亮。
他悉心照料,温柔安慰,会因为她的一句“哥”而弯起从来不笑的嘴角。
“在圆明园呆一辈子好不好?”
大仇未报,袁春望却愿意为魏璎珞苟营一生。
他可恨,可唾,可弃。
却也可悲,可怜,可叹。
尔晴是名门之女,贪欲太盛才不得善终;
纯妃本受人敬重,爱而不得,因妒生恨才作孽太多;
娴妃刚直不阿,家破人亡亦能登上后位,只是心思狭窄才含恨断发。
袁春望的悲剧,不及《延禧攻略》里这些反派悲壮浩大,却深刻到,让我心有戚戚然。
清宫戏看众生相,庭院深深,藏住的不仅是人,更是人心里见不得光的故事。
脱了戏服,摘掉金钗,取下佩剑,还是那番容貌,人却仍停在故事里。
演员不怕入戏,越入戏越灵。
怕就怕观众太入戏,越看,虚实就越辨不明。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
《延禧攻略》收官了,袁春望却被骂上热搜。
很多网友自动将袁春望的变态、扭曲转嫁在演员本人身上,诅咒淹没了扮演者王茂蕾的微博。
再强的心理素质也抵不过这样漫天的诅咒和辱骂,演员不得不关闭了微博评论。
而前段时间,《延禧攻略》的另一个反派顺嫔,也惨遭人身攻击。网友发出“全家不得好死”的极端诅咒,最可怕的是竟然有900多个人认同TA。
而顺嫔的扮演者,张嘉倪,才刚刚生下她的第二个宝宝。
在这根网线的另一端,究竟隐藏了多少怨毒的人心?
在电视剧引发全民讨论的背后,到底有多少恶意在肆无忌惮地滋生?
20年前,《还珠格格》里演容嬷嬷的李明启被当街暴揍。
17年前,《情深深雨蒙蒙》里作威作福的九姨太王雪琴被漫天讨伐,以至于参演《小时代》都被人恨得牙痒,闻风丧胆。
16年前,因为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演家暴男安嘉和,冯远征在饭店被路人打到进医院。
类似的事情,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发生。
但当我们都以为这些极端的憎恶渐渐被理性所安抚时,却忽略了暴力从未消弭,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而这种形式更尖刻,更直白,更煽动。
不是网络把键盘侠逼上道德的制高点,而是很多人在代码的掩盖下,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刺伤所有人。
只有到乔任梁离世的那一天,网友才能明白,自己的行为早已成了帮凶吗?
不,这件事过去之后,电影《搜索》里人被流言逼死的故事仍旧在发生着。
网络暴力没有改变,因为人心没有改变。
小小的谅解也是善良,小小的恶言也是一把利刃。
我们无法抹掉自己的恶意,但仅仅是抑制它,也那么难以做到吗?
看《延禧攻略》时,大家看到了自己。
或者说,是大家理想中的自己。
魏璎珞不惧强权,不慕富贵,一次次身陷险境,一次次靠自己化险为夷。
她通晓世故,却有仇必报。为了达成目的,她可以拼命扫清一切障碍。
升职过程中的那些“绊脚石”,一个个都被她毫不留情地铲除。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当我们将这奉为座右铭时,却发现无法说服自己跨越雷池,突破底线。
像袁春望一样,自己不够狠,就希望别人可以冷酷无情、杀伐决断。
而当看到真的有人如同地狱阎罗,则瞬间悲天悯人,疯狂批判。
甚至和现实生活黑白颠倒,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人遍体鳞伤才算痛快。
原来有时候,当加害者比当受害者,更容易。
袁春望的肉身甘愿对所有上位者俯首称臣,但灵魂却自认凌驾于他们之上。
他甚至把自己的恨,强行渲染到其他人的人生。
他强迫魏璎珞忘记傅恒,其实是在强迫自己忘记被养父五次抛弃的回忆;
他教唆皇后与和亲王谋反,其实是在借他们之手发泄自己身为皇脉,却只能为宦官的怨恨。
看戏,却不自觉变成戏中人。
观众在网上疯狂辱骂王茂蕾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借语言暴力,宣泄生活中过剩的极端情绪?
而当“加害”变成一种群体行为,自己就可以心安理得。
「这个人不是只有我在骂,这种话不是只有我在喷,所以我没有错。」
《延禧攻略》的袁春望,是一个孤独的复仇者。
但如果他说服了所有人和他一起谋反呢?
在韦小宝的故事里,这叫阉党勾结。
不过按袁春望的视角,或许也可以成为《宦官攻略》。
坦坦荡荡的魏璎珞不好当,恶言相向的袁春望却容易得很。
把反派演得让人恨不得大卸八块,是演员尽到了自己的本分。
那我们呢?
抽离了戏,就让情绪,也留在戏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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