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完就完了,还有喜剧之王
地球完了。至少从电影院看是这样。
从毕赣《地球最后的夜晚》开始,新年就没听到什么好话。流浪地球、“永远就是直到宇宙毁灭”,“犯地球者,虽远必诛”。搁过去,应该一边说呸呸呸,一边给导演们擦嘴,用草纸。四极废,九州裂。连耍猴都事关外星球建交,如果不是讨论“往古来今,四方上下”的大事,你好意思开口?
所以说周星驰不合时宜。
《新喜剧之王》不仅讲得只是发生在一颗星球上的事情,甚至只讲了一个小人物。而且,像一个念书不好的同学,把二十年前的作业又做了一遍。字迹工整,但难免被人说“笨”,或者说叫“法力不再”,或者叫“情怀卖不动了”。
难听的话总是比茴香豆有更多写法。
我爱《新喜剧之王》。
二十年前的《喜剧之王》是部悲剧,尹天仇喊出的口号“努力”与“奋斗”,就像戏台上的“出将”与“入相”,看着高端,其实不过就是上场然后下场。所谓龙套。外卖卧底戏码,看着是脱轨,也可以理解为已经是尹天仇演艺与真实人生的巅峰作品。
1999年,周围的人活在真实世界,只有尹天仇活在戏里;2019年,如梦倒是在现实中摸爬滚打,周围的人却个个成了戏精。
这是一部关于拍戏的戏。戏里戏外,界限不明。如梦骑着电瓶车在路上恍惚差点车祸,对面的司机走下来说,你是在自杀吗,还是在拍戏?“戏”与“真”有奇妙的互文。互文,一个是说你中有我,交错渗透。智障情圣(我不是说吴秀波)的表演,成了表演面试的必杀。另一层意思则是交相印证,补充说明。“她很努力,她会成功的”,不仅是对红衣女士表演的评价,也是对为人的评价。互文走出幕布,鄂靖文从周星驰电影中没台词的龙套成为女主,也是一个故事。
所以,《新喜剧之王》是一部正剧,带着严肃和深沉的调子。马可老师尿裤子前的放浪,是对演员周星驰的复制,虽然因为宝强老师特别宝强的演法复制得有点丢数据。再度爆红之后,电影却没有走向马可暴踩如梦的暗黑路径。马可老师用吟诗一般的调子说,不投降其实就是赢了。
人生如梦,不是如露亦如电,而是说梦想就是人生本体。
道理不合时宜,终成正果的结局看上去倒像满是解构的反转。但这是从独立执导得第一部作品《少林足球》开始,周星驰反复讲述的,是他真正相信的东西。集大成者是《功夫》,在最天真的《长江7号》之后,周星驰成为导演完全体。演员身份,或者说观者对于其演员身份的固有印象,对于他的表达可能是一种干扰。借用我同事著名P8钟老师的签名档,“我所坚信的,我将反复叙说”(这个“叙”字带有明显福建口音);而观众躺在二十年前的趣味和智商里,一再指责周星驰炒冷饭。
当年我在《功夫》观后感里提到金庸的《鸳鸯刀》。这是一部前99%篇幅都在耍宝,结尾抖了正义凛然包袱的作品。“众人凑近看时,只见鸳刀的刀刃上刻著「仁者」,鸯刀上刻著「无敌」两字。「仁者无敌」!这便是无敌於天下的大秘密。”
周星驰把自认为坚固不会消弭者,刻在了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