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奇妙之旅

https://www.tiff.net/tiff/the-extraordinary-journey-of-celeste-garcia/ 像我们的阶级/阶层观念一样，华语的观众尤其的热衷给电影分类型，似乎动作片/恐怖片/爱情片/“文艺片”/清宫秘史等等每一样只准有一批特定的受众、那些敢超越雷池半步的不单止观众不买账，网上写影评的简直都不知道从哪里骂起，只好统一骂作“学什么都学不像”，“抄袭”，“烂片”，“洗钱”等等。我看≪茜莱丝特·加西亚的奇妙之旅≫时很艰难地依着中文网里学来的知识试图给这电影分类，想了半天，有没有一种类型叫做“反党叛国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讽刺喜剧爱情文艺科幻片”？这个类型念着实在拗口，还是英文简介里说的screwball comedy简洁些，反正这词对应的中文类型片我也翻译不出来。 今天是电影节的倒数第二天，明星们走得差不多了，这一张又不是话题片、之前没见到任何宣传，原想不会太热闹、不至于大太阳下赶场赶得上气不接下气（上一场不到三个钟点前做的是姜文的侠隐，看到了迷人的屁股）。等我脸上流油冒泡地跑到时，连紧贴着银幕的三排座椅倒都已经占掉一半了。还源源不断地有人张着嘴面带傻笑地走进来。志愿者里的领班朝戏园子里后排大声嚷嚷着：有空座吗？麻烦哪位见到旁边有空座的举个手，今天这张很热闹的。倒是奇怪。上来做简介的选片指导之一居然说这是她这届电影节目前最喜欢的片子，而且导演没有和来参展的大队人马离开多伦多，待会儿还会来问答。这张在节目指南上写的是古巴出品的科幻片。What the @%&$? 我一般看完电影有感而地发手机上胡按几个字，向来比较有品的不剧透，要透也是透开头的那十几分钟。这张看看我是否能保持严肃而有品的不剧透： 茜莱丝特·加西亚女士是居于哈瓦那的退休女教师，六十来岁，守寡多年了（电影后面介绍了她守寡的暗黑秘密），家里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二十几岁膀大腰圆的大小伙子横在沙发上打游戏（估计还是八十年代任天堂的电子游戏）。茜莱丝特自从被小学校里劝退了后，现在在一家天文馆做义工性质的解说员，每日的生活平淡而无聊。她不知哪里看着有点像≪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的斯琴高娃，如果腰身伶俐些估计也许可以当广场舞大妈 —— 一街的邻里见面都打招呼的，但她显然没有中国大妈那种见鸡杀鸡见狗杀狗的锐气。街角那个卖肉的国营屠户似乎对她有些意思，也许没有。那人也早已年过中年了，面目上见得到少时的俊朗，现在只是把掉在地上的鸡腿给她包进塑料袋里。她看着那好像不大新鲜的肉，似乎皱了皱眉，国营店里便宜还是便宜的 —— 才一块七。不像私人的摊子上买只木薯都要十五个披索。她并没什么抱怨，对一切都是胖胖的可亲与和蔼：过去的早已过去了，未来大概不会多大惊喜。她像八十年代广州午后的收音机里讲的梁羽生的古，也就卖个耳朵听听罢了。 然后这电影就当场疯掉了。 那一夜里茜莱丝特被惊醒。之后电视台里就来了央视的特别报导：中央说地外文明和我们建立了联系了，这些年他们也居于我们当中，看着并不太大的差异，但他们的文明先进许多。先进到哪个程度说不上来，但人家都星际旅行的本事了。他们的星球上也有类似的动植物，比方说鸡这种禽肉 —— 他们的鸡看着也像鸡的，不过特别的大、是两层楼房那么大的丰腴的鸡。那个星球的高级文明是友善的，他们愿意交流。过段时间他们的飞船会降临，世界各地包括古巴岛都会挑选一些居民去交流、参观他们的世界。 那么大一只鸡谁不向往。何况对比的还是一只掉在地上的小脏鸡腿。茜莱丝特幸运地成了进入外星文明的那头一批。她打点行囊，预备告别过往，带着教书时的地球仪预备去和外星人介绍我们美丽的地球。 他们的政府建了个去外星前的预备营地，教这些不成气候的平民如何准备外星人的降临。茜莱丝特在那营地里受了种种小的大的磨难，虽不如意，但也都咕咕哝哝地忍受下来了。期间各种谣言猜测满天飞：有说政府撒谎存心剥夺劳苦市民权利的，有说外星人是吸脑怪兽的，有说政府宣传的两层楼高的鸡绝对不会有的。茜莱丝特没有太理会，一心一意地想跟过去道别。然后。 然后外星人非常璀璨地降临了。茜莱丝特到底也没上得飞船、因为她的苦难和劫数。她最终成了一名平凡而心安的主妇，还意外地收获了甜得不近情理的爱情。 多伦多到底是有气度的大都会，见过世面的人多些，没那种居高临下的patronizing。字幕过完了后的问答时间，我前面的一个大妈问道；你们古巴的文明和文化是非常有生命力的“美丽”的文化，在我们这些aliens（异星人/异国人）抵达的时候，你们会担心自己文化的保留吗？ 这片子漂亮的小导演应该是个兔子。伊浅浅一笑：外星人地球人不也都差不多的嘛，平日里吃喝的念想的也都差不了多少，有好日子过些，哪个去想什么“我们”和aliens的差异。 我当场想到那只鸡。那么大一只鸡。谁会不喜欢。 和戏园子里很多人大概一样，这戏看到3/4时我还在想是不是他们的政府确实在扯谎，生生编造了个外星天堂的故事。本来以古巴的贫穷去拍什么科幻片的寓言更是个笑话，把黑罩子罩在电灯泡上对着墙壁晃几下也算是高科技飞船。结果那飞船真的来了。 那高科技的飞船璀璨而华丽，比起第三类接触/独立日/ET/X-File里的任何外星文明的母舰都要夺目，还居然带着些steam punk的味道。我开始给茜莱丝特她们鼓掌，然后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