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羊之树”的玄学，来了解一下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不能看诺罗罗大人，要闭着眼睛。”
[羊之树]导演吉田大八一定很懂玄学。
比如“羊之树”这个名字本来就很有深意了，电影里还出现了半鱼半人的地方守护神。
“羊之树”的枝丫是6个来自监狱的假释犯人，他们作为试验被放置在鱼深这个临水、鱼好吃的边落小镇。
这些人能不能真的重新融入社会，开始新生活？[羊之树]从一开始，就有一种人性试验场的后科幻味道。
他们大多不算坏人，有人防卫过当、有人遭遇家暴而起了杀意，也有人是置身黑帮身不由己。
但是这一刻，他们是生长在同一棵树上的羔羊。
就像里面6人之一的市川实日子那个角色，她捡到的那幅“羊之树”的画像一般。
传说中，会长出活生生羔羊的神秘植物...传说中，不能睁眼对望的半鱼半人Nororo(诺罗罗)神怪。
西方宗教里羔羊隐喻的妙用、霓虹民间文化里的神怪崇拜，吉田大八把一出犯罪片拍得怪力乱神，趣味横生，又别具深意。
圣经里说，约翰看见耶稣来到他那里，就说：看哪，神的羔羊，除去世人罪孽的！
又有：见羔羊站在锡安山，同他又有十四万四千人，都有他的名和他父的名写在额上。
羔羊无罪、圣洁、纯净、温和、顺从，就像耶稣本身，他是仁爱、良善、恩慈的完美化身。
所以，在西方基督教文化里，羔羊首先就是代表了耶稣。
耶稣是神的羔羊，他按照上帝的意旨来到人间传播神的福音，最后甘为百姓赎罪，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耶稣死后，神将他升为至高，他是被杀的羔羊，是祭物，也是得以彰显神的献身与宽容的一个形象。
后来，上帝的所有臣民都成了神的羔羊，另一种意义上，耶稣也便成了传达神意旨的牧羊人。
耶稣在耶路撒冷对那些犹太人说：
只是你们不信，因为你们不是我的羊。我的羊听我的声音，我也认识他们，他们也跟著我； 我又赐给他们永生，他们永不灭亡，谁也不能从我手里把他们夺去。 我父把羊赐给我，他比万有都大，谁也不能从我父手里把他们夺去。
他也曾这样告诉信徒：
牧人找到一只迷失的羊，得到的欢喜比那没有迷路的九十九只羊的欢喜还大。
仁慈的耶稣把所有有罪的人看作“迷途的羔羊”，而他是要带领着这群羔羊赎清罪恶，走向天堂。
所以上面那句话也可以理解为，如果能让一个罪人改过自新，远比驯服99个无需悔改的人能带来更大的快乐和恩德。
这也成了电影[羊之树]的主题和这个片名的来源。
电影里，来到鱼深这个地方的6人，自然都是身负着不同罪孽的恶人。
但此番他们可以获准假释，获得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过往并不为人知的简历，而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男主角锦户亮的政府工作人员角色就部分承担起了牧羊人的工作：
他迎接这些人的到来，促进他们的融入，保守他们的过去，尽量避免这6个人之间的接触。
[沉默的羔羊]里有一句台词说：当羔羊安静下来，你是否听到心灵最暗处的呐喊和低语？
6人之一市川实日子即使做着底层的清洁工作，也态度认真，还会把死去的鸟儿、乌龟埋起来，因为她相信着它们会重生；
曾经的黑帮大佬在干洗店打起了杂，因为长相凶恶而被人们孤立，但店主却满怀宽容地接纳了他。
做着快递员工作的松田龙平(角色叫宫腰)，开始学吉他、交到了朋友和恋人，新生活却从被前人找到而开始全线崩溃，作恶又变成了日常。
让我想起圣经里还有一个“分羊”的典故。
在审判日到来之时，上帝坐在荣耀的宝座上，万民都聚集在他的面前，他要把人们分成两群。
就像是牧羊人将绵羊安置在右边，山羊在左边一样——
右边的信徒是上帝的绵羊，可以得拯救和永生；而左边，将永坠深渊，经受地狱的永久折磨。
英语世界里，从此也用“sheep and goats”来指代善人与恶人，山羊也变成了恶魔形象的一个代言人。
绵羊是得救者，就像电影里那张画像，在“羊之树”上重生的5只，也是电影里的其他5人；
而山羊是堕落者，也分明是最后无力自救而跳水的“恶人”宫腰 。
鱼深是个靠海小镇，海崖边的山头上有一尊巨大雕像，那是个半人半鱼样的神怪。
村民们都叫它Nororo(诺罗罗)神，关于诺罗罗神的传说，在当地几乎无人不晓。
传说中，古早时诺罗罗是一条海怪，很多村民都成了它口中的食物，后来，经过村民合力战斗，终于战胜了这条海怪。
诺罗罗也就转而成为了当地人的守护神。
每年这里都会举办一场诺罗罗神的祭祀典礼，在古时的典礼上，总会有两人同时跳入海中，其中一个会生还，另一个则葬身海底，成为献给神的礼物。
而今的典礼，则是由村民们装扮成鱼头人身的样子，围绕着整个小镇游行一圈。
“不能看诺罗罗大人，要闭着眼睛。”也成了连当地小孩都知道的一个规矩。
后来，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典礼上，6人之一的宫腰却看向了诺罗罗，还问了一句：“诺罗罗大人，您生气吗？”
这段剧情也成了电影结局的一个伏笔。
霓虹民俗文化里的人鱼/鱼人/鱼怪，是和西方民间传说里的美人鱼形象完全不同的东西。
对于到处临海的岛国而言，他们对鱼人的想象，首先是海怪。
而历史上日本九州、四国近海、若狭湾附近都曾经有过鱼人现身的民间传说。
传说在江户时代，大阪西堀附近河川曾钓起鱼人，引起轰动，鱼人身高一米多，发出婴儿似的哭声。
在《日本书纪》里，它是“像人一样的异形之物”、是“既是人也是鱼”的一种生物。
在菊冈沾凉所著的《诸国里人谈》里，它是若狭之国被百姓敬拜的御浅明神的使者。
传说，曾有不明所以的渔夫见其真身，以为遇见了怪物，就将其打死投放进海里。
结果，海上掀起大浪，海啸一连持续了十七天才止，整个渔村都被沉入了海底。
[羊之树]里的诺罗罗神，其实就是霓虹民间传说里对鱼人想象的一个集合。
它也曾是海怪，后来又成为受人敬拜的守护神，但从没有人见过它的真面目，它是存在于民众想象里的一种神物。
他们畏惧它，所以崇拜它。
导演吉田大八曾说，宫腰是个有点像神一样的人物，和诺罗罗有着高度相似性，因为他们都是对小镇而言的“他者”。
宫腰身上接近于诺罗罗的那部分，其实也是他血液里“怪物”的那部分。
来到小镇后，他也曾贪恋这种岁月静好、回归平静的生活，他也渴望交到朋友，被人信任。
但他也知道，自己身上始终很难割舍掉关于“罪”的那部分。
诺罗罗神也就成了他最后用来进行自我放逐的一个“行刑者”。
日本罪与罚的文化里，向来也有“天谴”、“天诛”或称“天罚”的心理传统。
当宫腰最后拉着男主一起跳入河中，等待诺罗罗神“二选一”的裁决时，其实他自己心里已经有着非常明确的答案了。
只是，他需要靠着这个神话来自我解脱和证明。
吉田大八在塑造人的时候，看似寥寥几笔，十分简明，其实，很多角色动机和挣扎都在神话里了。
不论是西方宗教里的羔羊含义，还是东方民俗里的神怪崇拜，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永远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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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卷卷毛
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破词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