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津之味


这个人是不朽的,当然不只于我,早有一个维姆·文德斯拍摄了《寻找小津》,作为对这个影坛大师的致敬——“如果本世纪真有留有瑰宝,那么小津的电影当之无愧”。简直难以想象,一个导演的电影在40年里,不断讲述着“同样的主题,同样的人物,同样的地点”,这些家庭的琐事,呈现出一个社会的、家庭成员间的以及个人本身的缓慢变化;最最主要的是,通过一部部“同样的”电影,我竟然可以看到我熟悉的家庭,和我自己。
记得有一次朋友和我一起看小津,她睡了又睡,每次都问我“他(她)(们)怎么了”,我说“没怎么”,因为这里面本来就没有“故事”——就象你我的生活,若一定要拿来端给人看的话,必定早有人熬不住就呼呼了呵。可是生活本身不就是这样的耐人寻味的吗?要耐,才有味的。小津电影跟我竟是那么的投合,连字幕背景都是我喜欢的麻布作衬底。
最适合这样暑天的大白天,煮一壶咖啡或者,煮一锅绿豆百合汤,只要摄氏27度,就可以在沉沉地浸在小津的电影里,那曾是我渡过的清凉惬意得“令人发指”的日子呢:《我出生了,但……》(1932年)、《晚春》 (1949) 、《茶泡饭之味》 (1952) 、 《麦秋》(1951)、《东京物语》(1953)、《早春》(1956)、《彼岸花》(1958)、《浮草》(1959)、《秋刀鱼之味》(1962)……
在黑白干净的画面里(偶有彩色),只有反复的练习曲一般的音乐背景,那些电影的段落,缓缓地叙述着,就算去了一趟洗手间也没有间断,没有情节跌宕没有大是非,只有个人的生活、家庭的纠葛,亲人间情感的无限缱绻,那是最深埋的最值得人细细研磨的东西,那是不论活在哪一国哪一个朝代都要去面对的东西。同类的映像,还出自台湾的大师杨德昌;还有另一部国产电影堪比,那是我最爱的费穆的《小城之春》(1948年)。
所谓的不朽,就是在后世的心中引起共鸣。
电影记录的是时代的生活,不只一个小津,日本导演最钟情的,当属日本社会相传久远的民间“祭”,祭花神、山神、水神、树神……各种神,每到祭祀节日,盛装的男人和孩子是鼓乐舞蹈的主角,浩荡的队伍雄壮优雅、绚丽多姿、经年不变的隆重展现一遍,那仿佛就是人们来处。我在小隐也去赶过两趟大“节”——庙会,原本那也应该是这里乡民的大日子了,持续一整周的时间可惜徒有热闹,人群穿流不息,街面充斥着各种摊贩,满眼劣质的商品及老虎机这样诱人的家伙,却找寻不到一样可口的美食、精细的手工品或者独特的歌舞游艺,没有趣味没有民俗没有历史,通通没有呵。我们失落的祖先的东西,连在我们自己的电影里面都不复存在了,真是绝得干净。
小津代表了东方的经典和传奇,那里面几乎蕴含了我们所有的渊源,乡土、人情、世故……
等我哪天走不动路的时候,一定要重刷一遍小津,每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