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电影，坏电影

看《相爱相亲》是在影片上映的第一天，当时是下午三点多的场，厅里坐了超过一半的观众，比我想象的好多了，还有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高龄观众入场，我想应该是儿女买票让老人来看的。因为之前在朋友圈里接受了很多关于这部电影的赞美，所以根据这个上座率，我觉得这电影应该会通过口碑发酵而取得一个相对较好的票房成绩。 但现在来看，并不是这样。截止昨天周六，上映9天之后，票房不到1300万，而且排场空间已经很小了。在经过了《冈仁波齐》、《二十二》的票房奇迹之后，恐怕不能再去指责观众不识货只会看烂片了，伴随着市场容量增大必然是市场细分，小众观众对文艺片的需求是能够支撑起票房的。《相爱相亲》在豆瓣上的评分是8.6分，两万多人评分，这是一个很梦幻的口碑基础，最终这样的票房成绩，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出在文化日常的隔膜上，这是张艾嘉这个台湾本土导演自身局限决定的。这个故事本身其实就是一个家庭伦理故事，这样的故事对中国观众来说毫无接受障碍，导演也把故事背景放在了中原地带，有意靠近中国普通百姓的生活日常，这方面的意识和努力我们看到了，但做得并不到位，而且这种贴近的努力越落到实处，一些违和的元素就越扎眼。最简单的例子，北方内陆农村是没有人管老太太叫阿祖的，也没有以王太太尹太太称呼邻居家主妇的，甚至阿达这样的称呼我都觉得刺耳，我周围的朋友没有这么互相昵称的，这都是源于张艾嘉作为一个台湾导演下意识的创作流露。她把故事放在的河南，思维还留在了台南，并没有走出她创作的那个舒适区。总体看来，整部影片的地域感和时代感都不足，这个故事即使放在台湾也是成立的，而对于开证明的繁琐手续的展示，可能也是台湾人所能想到的为数不多的有大陆特色的行为模式之一了，其实这个讽刺很表面，在剧力不到的前提下，这样的着重表现对于大陆观众也谈不上触动和话题，类似的情节，黄建新的《谁说我不在乎》、陈可辛的《亲爱的》，都要成熟自然得多。 隔着海峡看对岸，不可能通透，就像大陆的导演去拍台湾，很很难入骨，而这是一部必须走心并深挖的电影，真正了解内地的人所思所想所欲所求，是不可逃避的，而这对张艾嘉来说，是一个不可能破除的隔膜，不是她的个人能力问题，而是她生活工作成长环境的局限所致。这也导致了影片在视觉上的平庸，尽管是最好的华人摄影师之一李屏宾，他也找不到合适的意向和风格来把导演的想法外化，因为导演对这个故事所发生环境和时代的认识并不深刻。 对于长期浸淫在奇情伦理剧的中国观众来说，迁坟这个事情作为故事的起因是可以的，但如果后面故事脉络和驱动仅局限这一事件，肯定是不足的，看到后来会觉得这跟我有毛关系、这个事至于这么折腾吗之类的厌倦感，而用这一事件串联起三代女性的婚姻爱情观，又显得很刻意，反而不如同为张艾嘉导演的同样类型的《20,30,40》来得自然洒脱，因为母亲和女儿这两条线感觉是在硬往上贴。

创作主旨上的混乱模糊必然会导致情节和人物上的崩塌，为了让故事按照导演的预设发展下去，就会出现很多创作上的失焦，比如女儿行为动机的不合理，更多的是一些细节上的失真，比如村长联系岳慧英居然打电话到学校传达室，电视台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根本没有关注价值的事情如此不遗余力，甚至到大街上拦截当事人强行采访（而且对中国媒体工作者的职业操守也太扭曲了）？岳慧英怎么知道要在哭丧现场找到耿乐扮演的学生家长？特别是影片结尾，姥姥村里的人怎么能在不告知岳慧英的情况下完成迁坟，那遗骨要送去哪里？只为了让双方的和解在同一时间点上达成一个戏剧性结尾？……为了戏剧性而枉顾现实逻辑和合理性，这有点狗血。 《相爱相亲》是很多人心目中的好电影，我倒也不是说这是一部坏电影，只是觉得这是一部遗憾的电影。这里面其实是有很有价值的东西的，比如田壮壮扮演的父亲，完全的无痕迹表演，这是一种在生活中常见但在影视作品中不常见的状态，这是大量中年男人的日常状态，波澜不惊的木讷外表下守护着对生活的卑微向往。最后田壮壮和张艾嘉在车上的一场戏，是我看到的反应中年夫妇心理状态最好的一场戏，表演台词调度都很棒。中年人怀旧听《花房姑娘》很俗，这场戏是个意外。反而很多人津津乐道的姥姥最后说“我不要你了”那场戏我挺无感的，因为觉得是导演让人物说的台词。 说点不相干的，前两天看到一个消息，投资1.5亿美元的《银翼杀手2049》最后估算会赔掉8000万美元，这也是一部大多数人口中的好电影，并且是极品的那种。当然以票房论成败是很不科学的评价方式，但是要是从受众分析的角度来看，这是不是一部错误的电影呢？我是不太喜欢这部电影的，这电影的好处我都能get到，包括制作上的精致大气和生命思考上的高度，但导演在满足自己遗世独立的创作姿态的同时能不能尊重主流观众的观影感受呢？能不能用比较商业电影的节奏来制造观众观影的融入感呢？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和精力拍一部电影出来，还是应该尽可能多地去取得观众的审美认同，而不是成为少部分拥趸心中的艺术祭品。 好电影和坏电影相对是比较容易区分的，但好的坏电影或坏的好电影，就不那么容易说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