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罗妮》电影剧本

《梅罗妮》电影剧本

文/〔美〕理查德·帕勒克、罗伯特·古查
译/邱庭

美丽而漫长的峡谷。葱翠的草木，从山麓小丘的尽头，向着起伏的群山伸去。平坦的草原上放牧着赫里福种牛和安格斯种小牛，一间间农舍稀稀疏疏地散落在峡谷的两边。电话线象蛇一样爬行在肮脏的山路旁，耸立的巉崖被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划成两半。
一辆破旧的大车蹦跳着慢慢地开向镇上的一条主街，然后，震颤着停在一家简陋的综合商店前。商店两边还有咖啡店、加油站、邮局、钓鱼工具店和礼品商店。
大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子，大步走进综合商店，和一位带着孩子的年轻女子打了招呼，便向着老板走去。这美丽的女子便是梅罗妮。她二十一岁，身材苗条，一头披肩的秀发。在她那芙蓉般的脸颊上，嵌着一对亮亮的天真无邪的大眼晴。她穿着短裙，外罩一件手绣的短外套，拖着凉鞋，背着一只针织的背包，里面已经装满了日用杂货。她六岁的儿子泰勒在她身前身后跳跃着，不时从货架上取下一些他自己爱吃的东西，趁着妈妈不注意，装进包里。梅罗妮假装没有看见，在柜台上算完帐，抱着这些吃的、用的，带着儿子走出了商店，沿着山路向家里走去。

公路上。
山里早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温柔的阳光撒落在田间庄稼和野草树叶上，反射出一片金色的光芒。泰勒象一只活泼可爱的小鹿在山路上飞快地奔跑着，一会儿又回到妈妈的身边，从包里取出一块烘脆面包就想放进嘴里。
梅罗妮：“嗨，泰勒，放回去，你已经吃过早饭了。”泰勒听话地把面包放了回去。母子俩一边玩笑着一边赶路，在一间栅栏围着的木制农舍旁，梅罗妮打开锁，拉开栅门，让泰勒先走进去，然后回身又拉上栅门。
梅罗媒木屋子前，院子里，吊着一个自制的、已经生了锈的秋千架。木屋左边，还有一小块花园。梅罗妮进屋放下东两，又立即出来把盆里的衣服清洗干净，然后晾在两棵树之间的绳索上。泰勒来回给她递着湿衣服，梅罗妮爱抚地不时呼唤着她。
母子俩晾完衣服，梅罗妮去劈柴，泰勒便在一旁捡着柴片。突然，一只小鹿钻进了花园，梅罗妮大声吆喝着，泰勒放下柴片去赶小鹿。

墓地。
梅罗妮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带着泰勒来到一个坟墓旁。墓碑上刻着：
约翰·拉夫林 1935——1978。玛丽·拉夫林 1940——1959。
梅罗妮在墓前放下一束野花，默默地站了一会。拉过泰勒，转身向教堂走去，加入了去做晨祷的行列。

梅罗妮的家。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金红色的太阳从木制的窗格射进屋里。这是一座二室一厅昀小房子，整理得有条不紊。阳光照耀着粗陋而整洁的餐具，发出闪闪的光亮。靠墙的冰箱上摆着一瓶鲜艳的野花，晶莹的露珠还在花瓣上滚动，显然是勤快的女主人一大早刚从野外摘来插上的。堂屋的中间放张也是木制的桌子。泰勒正伏在桌上，手里握着一支彩笔，在纸上划着，旁边坐着一位年长的黑人妇女尤拉·吉布森。她扶着泰勒的手写着“欢迎回家”的“家”字，一卷长长的纸铺开着，从桌上拖到地面。梅罗妮跪在地面上，勉强地描着纸上“欢迎回家”的字体。她看着尤拉怎样教泰勒一笔一划地写字，自已也努力模仿着。
尤拉：“就这样，泰勒，先一竖，然后三横，这就是‘E’。”
泰勒念着“E”，梅罗妮也轻轻地念着“E”。
尤拉：“现在，你念念？”
泰勒：“爸爸。”
尤拉：“那是下一个词。梅罗妮！”
梅罗妮：“嗯……”
尤拉：“你要不要也到这里来给卡尔写点什么？”
梅罗妮推托着：“我这儿太忙了，尤拉。”
梅罗妮转身回进自己的卧室，坐在梳妆台前，打开头上的缎带，慢慢地梳理着头发。
泰勒（画外音）：“过来，笨蛋！”
梅罗妮：“你叫我什么？”
泰勒（画外音）：“妈咪！”
梅罗妮走出屋子来到泰勒眼前，抱起他轻轻地扔在地板上。
梅罗妮：“你刚才叫我什么？”
泰勒挣扎着大声叫着：“妈咪，妈咪，我叫你……笨蛋！”
梅罗妮一边胳肢着泰勒，一边说：“我虽然没有你聪明，可是我比你强壮。”
泰勒来回滚动着，挣扎着，咯咯地笑着。一会儿，梅罗妮闭上了眼睛，把头歪在泰勒的肩上，没有了声息。泰勒见妈妈不动了，一时慌了神。
泰勒：“投降了？我知道你跟我闹着玩的。妈咪，妈咪？！”
梅罗妮见泰勒急了，睁开眼睛，猛地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
梅罗妮：“我在这儿呢，泰勒。”
泰勒转忧为喜：“你吓唬我！”
尤拉在一旁看着母子俩游戏，不禁也乐得嘻开了嘴。梅罗妮一边坐起来，一边抚弄着儿子的头发，说：“看你把我折腾成什么样子，你爸爸看见我这样子会说什么呢。”
泰勒：“你很漂亮。”
梅罗妮：“谢谢。但愿他也这么想。”
尤拉：“他要是不这样想那才是个瞎子呢！快去打扮打扮吧，姑娘，我和泰勒把欢迎标语写完。”
泰勒：“我能不能画一辆坦克？还有飞机？”
梅罗妮：“你能不能画点别的什么好玩的？你爸爸刚从部队回来，想忘掉那里的一切。给他画画咱们家的房子吧。”
泰勒：“这太难画了。”
尤拉：“泰勒，咱们先在‘欢迎回家’的标语下写上你的名字吧。”
“尤拉，”梅罗妮望着她，犹犹豫豫地：“代我写上点什么吧。”

屋外。
泰勒坐在屋檐下，玩着一辆玩具坦克。他一边假装打仗，一边嘴里发出呼叫声。落日的余辉通过前门射进屋内。

屋子内。
房间里一切准备就绪，清洁整齐，为了迎接丈夫回家，梅罗妮把家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上放着一瓶威士忌酒和两只杯子。堂屋墙上的横幅上写着两行大字“欢迎回家，爸爸！”、“欢迎回家，卡尔！”梅罗妮写的字迹比泰勒的更象孩子。“卡尔”两个字明显地出于另一个人的手迹。标语两边画满了泰勒的画，大部分是坦克、飞机和枪，但在一个角上画着一个微笑的战士站在黄色的房子外，一手搂着妻子，另一只手搂着儿子。
梅罗妮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她穿着一件新的淡红色连衣裙，脖子上围着一根黑色的缎带。她虽然算不上有魅力，却十分美丽。她在自己的身上轻轻地抹上些微的香水，凝视着嵌在老式镜框里丈夫那黑白照片。卡尔的长相依旧，只是换上了一身军装。照片的旁边贴着一份电报。
泰勒（画外音）：“爸爸！爸爸回家了！”
随着泰勒的呼叫，又传来几声汽车的喇叭声，梅罗妮不禁面热心跳。她急忙站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镇定一下，却无济于事。

卧室。
屋子里没有点灯。窗外月光皎洁。卡尔坐在床边。他的头靠在床头上，一支接一支地吸着烟，月光投在他的脸上，照出了他那瘦削的面容。
梅罗妮卷缩看身子躺在他的身旁，眼睛睁得大大的。她看着卡尔不作声，心里忐忑不安。
“时间够长的了。”卡尔终于打破了沉默。
梅罗妮温柔地：“两年了。”
卡尔：“不，不，我的意思是，从我跟……跟别人在一起至今。”
梅罗妮虽然心里痛楚，但仍然对他很谅解。
梅罗妮：“你一定很孤单。”
卡尔耸耸肩：“在军队上么，总有点……”
梅罗妮：“你喜欢那儿吗？”
卡尔：“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事。当我还是不孩子的时候，人们叫我沉默寡言的穷光蛋，乡巴佬……军队改变了我。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他轻轻地摇着头，“跟这儿不一样。”
梅罗妮：“可是你现在回家了，我们可以改变一下。”
卡尔转身注视着她，一时无言。他今年二十五岁，是一个不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卡尔：“我已经变了，梅尔。我看到的太多……”
梅罗妮：“我知道，我为你感到自豪。”
卡尔沉默了一会，又突然爆出几句话。
卡尔：“那儿有整个世界。你是想象不到的，婆娘！有些事正在不断地发生……”说着，他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根本不知道我说的什么。”
梅罗妮：“我知道，卡尔……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力去学会，只要你给我机会。”
听到这里，卡尔才第一次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梅罗妮欣慰地笑了：“事情总会好起来，是吧。”
卡尔又沉默了。梅罗妮向他身边靠了靠，倚着卡尔的身子，象个孩子似地睡着了。卡尔心神不安地抚弄着她的头发，望着吐出来的烟雾在月光下慢慢向天花板上飞去。

泰勒的卧室。
泰勒整洁的小屋里，衣服、鞋子都放在规定的地方，他趴在小床上，小腿伸在被窝外。
一个身影落在泰勒的床上。卡尔站在门口，久久地望着他那熟睡的儿子，终于慢慢地走向小床，犹豫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他的小腿塞进被窝，坐在他的床边沉思默想。

梅罗妮的卧室。
清晨，阳光照亮了卧室，梅罗妮醒了。她怀里抱着一个枕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强烈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来。
梅罗妮：“卡尔？”
没有人回答。梅罗妮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晃了晃满脸的头发。她环视着屋子，发现卡尔已经起床，便立即套上衣服，理了一下头发，离开了卧室。当她来到堂屋时，发现卡尔那件佩有上士肩带时军装和书包都不见了，那把刺刀也不在了，只有那张已经撕破的“欢迎回家”的标语还留在那里。
梅罗妮：“嗨，卡尔？”
还是没有回答。梅罗妮又来到厨房，桌上的花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梅罗妮拿出来看了看，可是她不识字。
梅罗妮：“嗨，泰勒！时间不早了……”
仍然没有反映。她又试着看了看纸条，然后打开碗橱，只见两个瓶子还好好地放在那里。一个瓶子上拴着白线，另一个瓶子上拴着红线。她随手拿起了拴着白线的瓶子。
梅罗妮：“快起来吧，该吃药了。”
她来到泰勒的屋里，只见床也是空的。
梅罗妮：“泰勒？”
看到墙上空空的衣帽架，一阵恐惧震撼了她的心，她感到害怕。她转身飞快地出了门。
梅罗妮打开屋门，一手握着那张纸，一手拿着瓶子，高声呼叫着“泰勒！”她看看四周，四周除了清晨的鸟鸣声外什么也没有。突然，她发现卡尔的汽车不见了。
她努力望着纸条，指望从中能找出什么：“那是‘E’字……喔，不，上帝！”
她又用疑惧的目光望着这空空的屋子，寻找哪怕一丁点有生命的东西，以便证明她不是孤独的。可是，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徒然。她绝望了，痛苦压得她几乎要尖叫起来。她站起身来又重新冲出了屋子，扔掉了药瓶子，抓着那张纸条，穿过田野，哭泣着向尤拉家奔跑。

尤拉家的厨房内。
尤拉家的厨房比梅罗妮家里的厨房略为大一点，只是里面塞满了东西。两人在桌旁坐下，尤拉给梅罗妮读着信，梅罗妮一边听一边抽泣着。
尤拉（读信）：“梅罗妮，学习对我也不容易，但我努力做了。军队里的人都看到。我知道你从未有机会读书写字，你爸爸没有送你上学。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更不是泰勒的错。我的孩子不能在没有读书写字的环境中长大。我把泰勒带到加利福尼亚去了，他会在部队的学校里受到良好的教育。”
读到这里，尤拉停了下来。她扫了一眼信纸，又看了看梅罗妮。
尤拉：“下面说的内容也差不多这个意思。”
梅罗妮坚决地：“读下去！”
尤拉：“你不会愿意我读下去的。”
梅罗妮：“尤拉，请你把每一个字都念出来。”
尤拉望着她年轻朋友那固执的眼神，只得一字一句地继续往下念：“泰勒由我照看。他不需要你把他带回去。你什么也不懂，在这个世界上，你不配抚养儿子。”
一字一句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卧室。
梅罗妮的床上放着一只手提箱，里面装着换洗的衣服。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取出一只盒子，把里面所有的钱装进一个手提包里。又从盒子的底层取出一张明信片，上面写着她的好朋友伦达在加利福尼亚的住址。
她反复看着，耳边又响起了卡尔信上的话，面外音：“不要来找我们，这就再见，我再也不需要你了。对不起，我这样做。你心里明白。你的丈夫，卡尔。”
梅罗妮从镜框里取出卡尔的照片，把它和电报一起撕成碎片。她提起箱子，又环视了一下屋子。
梅罗妮（画外音）：“告诉我，尤拉，他这样做对吗？”
尤拉（画外音）：“姑娘，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的妈妈了。”

车站。
梅罗妮在车站的窗口买了一张去洛杉矶的车票，便上了车。
梅罗妮独自一人靠窗坐着。她的手里抓着泰勒的那张画。画的是一名士兵一手搂着妻子，一手搂着儿子。她看看画，又望望窗外，那两只美丽的大眼睛闪烁出焦灼不安的神情。
“不错……孩子画的？”
梅罗妮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年轻黝黑的姑娘就坐在过道对面的长椅上。那姑娘名叫金尼，长着一头柔软的亚麻色的头发，穿着一身斜纹的工装裤，上身马马虎虎地套着一件背心。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显得大些。
梅罗妮：“你说什么？”
金尼指了指她手里泰勒的那张画，说：“你孩子。画的？”
梅罗妮：“泰勒的……对！”
金尼：“多大了！”
梅罗妮：“刚满六岁。”
金尼：“我真想再回到六岁。”
梅罗妮微笑了：“你多大了？”
金尼：“你看我有多大？”
梅罗妮侧着头打量了她一会，说：“我猜十九或者二十。”
“二十？”金尼惊愕得睁大了眼睛：“我才十四岁！”
望着那姑娘紧紧地裹在那件紧身衣服里发育完全的身体，梅罗妮感到十分震惊。
梅罗妮：“上帝！你看上去真不象十四岁。”
金尼：“我知道。有个汽车司机也是这么想的，后来……你从哪儿来的？”
梅罗妮脸一红，轻轻地说：“你一定没有听说过……就是车过来的那个小镇。”
金尼：“你经常出来吗？”
梅罗妮：“上帝，不！除了以前有那么一次，卡尔带了泰勒和我去镇上。”
说着，她把目光移向窗外，金尼感到她心里有什么事。
金尼：“你上哪儿去？”
梅罗妮：“洛杉矶，加利福尼亚。”
金尼：“太可借了，有人死了？”
梅罗妮：“什么？”
金尼：“洛杉矶有一个动物园，不过，你不会令人讨厌的。”
梅罗妮：“你去过那儿？”
梅罗妮伸手在自己的书包里摸索着，拿出了一张明信片。
金尼伸手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
金尼：“是这儿，夕照巷，当然认识，我曾经和一个弹吉他的人一起到过那儿。他们人倒不错，可是大卫真是一只石头狐狸！”
梅罗妮莫名其妙，一个劲儿地摇头。金尼把明信片还给梅罗妮，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自己的旅行包里翻找着什么。梅罗妮看着那张明信片，一个念头突然出现了。她假装在包里找什么，眼睛不敢看着金尼，嘴却说：“你能不能念给我听所？”说完，她鼓起勇气看着金尼。那姑娘两只耳朵套着耳机，随着音乐的节奏不停地点着头。她没有听清楚梅罗妮说的话，只是大声说：“回头再说！”
她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沉醉在音乐声中。梅罗妮微笑着点点头，一边轻轻地模仿着她的话：“回头再说……”
她把明信片放回包里，转身望着窗外，火车正穿过广阔的肯萨斯大草原。

餐车内。
梅罗妮和金尼面对面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梅罗妮局促不安地环视着车厢，努力避免去看那份放在面前的菜单。金尼埋头看菜单，嘴里却滔滔不绝地说着，最后，她发现梅罗妮不在看莱单便问：“你要什么菜？”
梅罗妮顾不得听她说话，两只大眼睛忽闪着，惊恐地注视着向她们走来的女侍者。她赶紧打开菜单，佯装看着。
梅罗妮：“是啊……可你……”
女侍者出现了，她是一个身材高高的，红头发的女人。
金尼：“你先说吧，我还在看呢。”
梅罗妮看着她，不知所措。在女侍者不耐烦的目光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梅罗妮：“我要……鸡蛋。”
女侍者眨巴着眼睛，又指了指菜单。上面写着六七种早餐，都是用鸡蛋做成的。
女侍者：“你要我猜吗？”
梅罗妮：“你说什么？”
女侍者：“你要什么样的鸡蛋？”
梅罗妮：“简单些就行。”
女侍者：“鸡蛋和什么？”
梅罗妮望望女侍者，又望望金尼和她手里的菜单，不知如何回答。金尼却调皮地用菜单遮住了脸，暗自窃笑。女侍者更不耐烦了。
女侍者指了指菜单：“你总得要选一样！”
梅罗妮：“土司？”
女侍者：“鸡蛋加土司，还要什么？”
金尼看着她茫然的尴尬相，便指了指自己菜单说：“上面写着。”
梅罗妮差点掉下了眼泪，痛苦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憋得她透不过气来。女侍者却仍然死死地盯着梅罗妮。
梅罗妮：“粗碾粉有吗？”
女侍者恼怒地：“没有代用品，如果你不想点菜，我们也可以不卖。”
金尼赶紧出来解围：“烤还是法国式炸？”
梅罗妮小声地：“烤吧。”
女侍者：“咖啡？”
梅罗妮点点头。她满面羞愧，眼睛只盯在桌面上。
女侍者又转身向金尼：“你要什么？”
金尼：“和她的一样。”
女侍者把菜单往胳肢窝底下一夹，扬长而去。梅罗妮仍然低着头，不敢正视金尼那好奇的目光。
金尼：“那么，你认识巷子里的谁啊？”
梅罗妮：“呣？”
金尼：“夕照巷，就是卡片上写的，还记得吗？”
梅罗妮：“是老家的一个朋友。”
金尼：“她住在哪里？”
梅罗妮：“我不知道。”
金尼：“那你怎么去找他？”
梅罗妮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金尼：“知道地址吗，洛杉矶我很熟。”
梅罗妮：“我记不起来了！”
金尼：“会不会地址在明信片上呢？”
梅罗妮：“也许吧。”
金尼：“你为什么不看一看呢？”
梅罗妮没有回答，眼睛里流露出恳求的目光。她微微哆嗦着，一脸紧张的神色，勉强把明信片从书包里取出来，在上面瞟了一眼，说：“这上面没有……说。”
说完她赶快又缩手回去，金尼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拿过了明信片，用手指弹了弹，翻过来细细读起来。
金尼：“啊，在这上面……洛杉矶，夕照巷十字路口。”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梅罗妮立即扭头看着窗外，还没等金尼开口，眼泪涌上了她的眼眶。当年轻的姑娘意识到梅罗妮确实是文肓时，她是那样地惊讶。她为她感到羞愧，但是她很快便克服了这种情绪。
金尼：“你一定没有看见。”
梅罗妮惊讶地望着她，金尼微笑了。
金尼：“你看她怎么说的……亲爱的梅罗妮。我刚迁入一所寓言般的房子，它座落在一个狭长的山坡上。这房子是属于一个名叫里克的人，他曾经是个亡命之徒（冒险人物），喔，嗨，你自己来看看吧，七年的时间不仅是长，而且运气也不好！爱你，伦达。”
金尼念完抬起头来，只见梅罗妮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她念的每一个字。金尼故意又把地址念了二三遍。她笑嘻嘻地看着梅罗妮重复着她念的地址，知道她已经记熟，便放心地把明信片还给了她。梅罗妮感激地点点头，两人心照不宣地又一次微笑了。

车站。
金尼的父母亲用汽车接走了她。临行前，她向着车里的梅罗妮频频挥手。车厢里只剩下梅罗妮一个人，又孤独又疲劳，任凭火车向着洛杉矶的方向前进。

洛杉矶车站。
人声嘈杂的火车站，梅罗妮怯生生地站在问讯处的窗口，她那过时的衣裙和破旧的皮鞋惹得周围的人不时回过头来看她。她正等待着柜台后面的服务员为她查找明信片上的地址。服务员把明信片还给了她，匆匆地为她指明了大约的方向。梅罗妮微笑着表示感谢，然后提起她的行李出了车站。

汽车上。
梅罗妮望着窗外，街道、商店、灯光，商标，使她目不暇接。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显出过分的大惊小怪。

夕照巷。
汽车在一条街的拐角处停住了，梅罗妮下了车，望着街道上五光十色的灯光和花花绿绿的人群，不知该向哪儿去。她站了一会，提起手提包慢慢地向街的一头走去。
街道上的人流很快地把梅罗妮卷了进去，在人流的碰撞下，她被挤到一对年轻的男女身旁。这两人都留着短短的卷发，上身是恤衫，下面是紧身的皮裤。碰撞后，那二人都尖叫起来。
姑娘：“嗨！你怎么啦？”
梅罗妮刚从他们的身旁走开，迎面又碰见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子，大约有五十开外。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搂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的腰肢，一边在他耳朵边不知说些什么。梅罗妮不禁呆如木鸡，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男孩用死神一样的眼光瞪着她。梅罗妮感到。浑身战粟。
梅罗妮一路打听着在街上乱转，看到前面一根高高的水泥柱立在那儿，就想去靠着歇一会。一个小伙子走过来，在她和柱子之间来回旋转着，梅罗妮鼓足，勇气向他询问。
梅罗妮：“请问，夕照巷十字路口在哪儿？”
那男青年站住了，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说：“你不就站在它的路牌下吗？”
梅罗妮抬起头来，茫然望了一眼那路牌，看到路牌的箭头正指向一条山坡小路的方向。她疑疑惑惑地看着那年轻人，他已经匆匆离去，却仍不时回头看她一眼。
梅罗妮慢慢提起手提包，向着山坡小路走去。一路上，她只要是略为好些的房子总要留意地看一眼。渐渐地，她走近了一幢白色的房子。她上前一看门牌号，上面写着1117。她又拿出伦达的明信片，仔细对照着那几个阿拉伯字，发现不一样。然后她又继续一家一家地往前对照。刚走到第三个门，她听到后面传来汽车声和笑骂声，扭头一看，只见一辆车横冲直撞地开了过来，她―侧身躲过了车，不小心踩在沟里，溅了一身泥，车上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放声大笑。
梅罗妮弹了弹身上的土，又继续往前寻找。突然，她在一幢房子前站住了，仔细地对照着门牌上的号码。上面的数字正是1121。一阵喜悦涌上心头，她抓住了门环，正想敲，只听里面传出一男一女争吵的声音。她停住脚，侧耳细听，却听不明白吵的是什么。她停顿了一下，才开始轻轻地敲门。梅罗妮敲了一会，没有人出来开门，争吵声却一声比一声高了，她只得转身提起手提箱下了石阶。然而，正在这时，门打开了，从屋里透出的灯光照亮了石阶，一个苗条的少妇从屋里出来，面朝里正气汹汹地嚷嚷。
伦达：“你不如烧了你那老歌本的封面，这样也许好点。”
伦达怒气未息，刚一转身发现一名女子正站在门口，便没好气地说：“但愿你不是一个作曲家……如果你要开口，决不要唱歌。”
她气呼呼穿过梅罗妮的身边，勿匆下了台阶。
伦达走了几步，若有所感，又回头看了一眼。梅罗妮看到伦达脸上过重的化妆把她过去那天真清丽的容貌遮盖住了。金黄色的头发显然巳经过美容院的整理，紧身的短裙，高跟鞋。当她认出是梅罗妮时，脸上掩饰不住那惊喜的神情。
伦达：“梅罗妮！”
梅罗妮羞涩地点点头。
伦达：“我真不敢相信！”
她奔过来拥抱梅罗妮——她儿时的朋友。梅罗妮也十分激动。
梅罗妮：“我原来担心你会认不出我来。”
伦达：“开玩笑？让我看看你！”
说着，她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梅罗妮。梅罗妮看了看自己的衣裙，再看看伦达，自惭形秽。
伦达：“你气色很好。”
梅罗妮脸红了：“哪能和你比。上帝，伦达，你真优雅！”
说着，他们都笑起来。
梅罗妮：“我来看你。”
伦达：“我真高兴。你会喜欢洛杉矶的，这里是市中心。”
梅罗妮：“我已经看到街上的热闹劲了。”
伦达大声笑了起来，梅罗妮也微笑了。她的手里还提着那手提箱。她累得不住地站那里换着脚。
梅罗妮：“你看我能进去吗？”
伦达：“喔，对不起，梅罗妮！这只是……”她回头看了一眼梅罗妮，“我写信时和你说起过里克吗？”
梅罗妮向她扬了扬手里的明信片。
伦达：“他叫里克。他曾经是一个花花公子，听起来真怕人。简直是一个玩笑。”
梅罗妮：“你们吵架了？”
伦达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这没什么，每次他开始写作时，便显得有点……粗暴。”说着，她抓住梅罗妮的手提箱，让她先进门。
伦达：“来，我会给你介绍的。”
梅罗妮随着伦达走进了屋子，只见房里的陈设既显得古色古香，又富有现代化气息，木制的家具和镜子处处可见。不远处，传来弹奏钢琴的声音。
梅罗妮：“上帝，这比我们整所房子还要大。”
伦达：“我花了六个月才把它布置完备。你喜欢吗？”
梅罗妮没有听见她说什么，只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弄得伦达莫名其妙。
伦达：“什么事那么好笑？”
伦达随着梅罗妮的目光望去，只见那巨大的钢琴后面坐着一个光着上身的男子，他手里弹着琴，嘴里叼着烟，钢琴架上摆满了酒和别的食品。他就是里克，他今年三十三岁，一个歌手和作曲家，七十年代初摇滚乐的领袖。五年前，他的乐队解体。从那以后，他一直想开拓独唱表演的领域。他的头发是棕色的，也不梳洗、刮脸。
里克唱着：“我为了爱赤身露体……”
伦达：“他妈的！”又转身对梅罗妮说，“你得原谅这疯子，他象往常一样在折磨自己。”
梅罗妮：“我不在乎。”
里克：“神经过敏的姑娘。”
梅罗妮：“我从小就和弟兄在一起洗澡，一直到很大。所以……不在乎。”
里克听见说话声，没有理会，又继续作他的曲。
里克唱道：“……家里的人最喜欢，他们说……”他拿起身边的酒杯，喝了一大口法国白兰地酒。
伦达接上他的歌声：“眼里含着泪，……真正的天才。”
里克生气地捶了一下钢琴，琴键发出一片不协调的声响。
梅罗妮：“作曲……很难吧？”
伦达望着里克，说：“不作曲更难。”
梅罗妮望着这两人，迷惑不解。里克听到说话声，看也不看一眼便问：“你是谁？”
梅罗妮：“我叫梅罗妮。”
里克：“梅罗妮！黛安摩？”
梅罗妮：“不，丹尼尔……，梅罗妮·丹尼尔……很高兴认识你。”
里克听到这里，站起身从钢琴后探出头来看到是一个年轻的妇女，又立即坐了下去，用钢琴把身子挡了起来。
里克：“你怎么说？”
梅罗妮（怯怯地）：“很高兴……”
里克立即抢过话头：“……认识你。”然后又微笑着说，“你说起话象个诗人或者象个牛仔。”
梅罗妮自尊心受了刺伤，立刻转过身去。
伦达：“去你一边，里克！”
里克耸耸肩：“看来，她跟我不是一个类型的。”
伦达挖苦地：“那姑娘还不知道她失去了什么。”
里克不理睬她，只对梅罗妮说：“好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你偷看什么？”
梅罗妮吓得退到墙边上。
伦达：“别害怕，梅罗妮，他不敢怎么样。”
里克：“你以为我不会干吗？”
伦达：“你不敢。”
里克仍然开着玩笑地说：“我要是想干我就敢。”
说完，他又转回到他的钢琴后面，又喝了一口酒，坐下弹他的琴。梅罗妮看到两人拌嘴，拿起手堤箱要走。
梅罗妮：“我还是离开你们俩的好……”
“不，我们就是用这样的玩笑来逗我们的客人开心。”伦达拉住了梅罗妮，“这也不是头一次了。”里克又接了话头，对梅罗妮瞥了一眼，“你们俩是怎么交上朋友的。”
说完他不在意地摇摇头。伦达看到梅罗妮很不自然，便拉着她往外走。
伦达：“走，梅罗妮，咱们上厨房去，让小里基自己玩儿吧。”
里克弹着弹着，用很大的和声突然结束，又把梅鲁罗妮吓了一跳。

厨房。
梅罗妮累极了，走进厨房便坐进一把椅子。伦达立刻给她去煮咖啡。
伦达：“梅罗妮，真对不起……我们俩真是疯了。”
梅罗妮不安地说：“他说得对……你我……我们，现在不一样，我不应该来。”
伦达：“里克明知道他在努力挣扎，自从乐队散伙以后……里克一年多来一直在写这本歌曲集。那第一支歌简直是灾难。”
梅罗妮：“不好吗？”
伦达：“我们就是那时候相识的。我那时就唱这支歌。”
梅罗妮：“他为你写的？”
伦达耸耸肩，努力回避着梅罗妮的目光。
梅罗妮：“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伦达端来两杯咖啡，在梅罗妮的对面坐下，把一杯咖啡递给她。
伦达：“啊，想起小时候真好……记得吗，你和那个男孩一起从那个老头儿的谷仓里找到我的事吗？他叫什么名字？”
梅罗妮：“卡尔。”
伦达：“卡尔……上帝，我还喜欢过那孩子。那时我还想方设法引他高兴呢。真要命！他现在在干什么？家乡的人都怎么样了？”
梅罗妮：“我嫁给他了。”
伦达兴奋得瞪大了眼睛：“你……嫁给了卡尔？啊……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梅罗妮：“没关系……他是个野孩子。好吧，要不是因为有了泰勒，卡尔永远不会和我结婚的。”
伦达：“泰勒？”
“我的儿子……”梅罗妮提到儿子，脸上闪过一道喜悦的光，“他六岁了，我这里有他一张照片。”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小镜框，里面装着一张卡尔和泰勒的合影，递给伦达。
伦达：“卡尔比以前胖了，那儿吃得比家乡好。”
梅罗妮望着照片，默默无言。
伦达：“这孩子真好玩，他现在在哪里？”
梅罗妮怅然若失：“他……六岁，聪明得很，为什么那孩子能……”
伦达：“他和卡尔在一起吗？”
“泰勒是我的！”听到这话，梅罗妮象触了电似的，惊叫起来，“他……和卡尔在一起，卡尔的姐姐回家了。卡尔到加里福尼亚当兵去了。”
说着梅罗妮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梅罗妮：“我就想，我该去看看……看看我的儿子。”
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梅罗妮把脸埋在手臂里，抽泣着。伦达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了，努力安慰着她。
伦达：“嗨，这没什么，任何男人都不值得……你一定想卡尔了吧……我想你会慢慢忘掉的……”

卧室。
梅罗妮卷曲着身子躺在钢丝床上，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枕头。隔壁房里传来伦达和里克的吵骂声，她瞪大了眼睛不敢入睡。

美容院。
第二天，梅罗妮被伦达带到美容院，那里清洁、优雅，录音机里播放着轻柔的立体声摇滚乐曲，伦达站在一边看着美容师们忙碌地工作着。梅罗妮不耐烦地坐在吹风套的下面，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好不容易一个美容师来替她拿走了吹风套。
梅罗妮：“现在还上哪儿？”
伦达：“你还得去修指甲，坐这儿。喂，琪妮！”
一个年轻的姑娘过来，把梅罗妮带到理发椅上坐好，开始修指甲，梅罗妮感到有点疼，一缩手，那姑娘便不屑地望了她一眼，梅罗妮只得忍痛坐着。接着便是吹头发，描眉毛，画眼睛，勒腰……终于修饰完毕，伦达为她拿来一双高跟鞋穿上。梅罗妮刚走了两步，一歪身正倒在伦达的怀里，两人一起跌倒在地，闹得美容院的人发出一片哄笑。
梅罗妮：“上帝……我看我是穿不了这些高跟鞋的。”
伦达：“唷，你会慢慢……习惯的。”
梅罗妮和伦达出了美容院，向里克停车的方向走去。里克从车里出来，戴着墨镜，站在他心爱的阿尔发·罗密欧带篷汽车旁边。他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随着节奏摇头晃脑。
伦达：“喂，你觉得怎么样？”
里克取下墨镜，慢慢睁开他那带血丝的眼睛，只见伦达身边站着一个美丽的少妇。她盘着一头闪亮而卷曲的黑发，敞胸的短衣，长裙，腰里系一条金色的腰带，俨然是一位美貌的摩登女郎。伦达看着她设计的杰作，歪着头又一次问她，“怎么样？”
梅罗妮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羞怯地微笑着，期待着他的反应。
梅罗妮：“我自己也觉得不自在……”
当里克最后认出是梅罗妮时，他转过来对伦达说：“走吧，我们要迟到了。”
伦达：“里克！”
里克似乎没有看见梅罗妮，只是冷冷地说：“她很漂亮，这身扮就象城里的女郎。……走吧！”
梅罗妮心里一凉，退缩着不肯走上前去。
“你一会就知道了。”伦达抢白了一句，便拉着梅罗妮进了汽车。里克关上车门，发动马达，汽车便飞也似地驶去。
汽车顺着大街驶去，路旁一家华丽的广告牌在朦胧的夜色中放出五光十色的异彩，伦达指着那地方似乎是对着梅罗妮，其实是讲给里克听：“看见那些广告牌了吗，梅罗妮？小里克曾经也站在那里，作为生活中的强者，向着所有的普通人微笑……真是不可置信，是不是？”
里克那冷峻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梅罗妮把一只手指塞在嘴里，没有吱声，她的另一只手不断地摩擦着脸部，想把脸上的化妆擦掉，可是这只是徒劳无益，她又把头发拆散，让它象以前一样披散在肩上，干完这一切，她这才重新坐端正，眼睛里的泪水潸然而下。

电话亭。
梅罗妮坐在录音棚外的电话向里打电话。她焦急地呼喊着，可是对方似乎听不明白她的话。
梅罗妮：“……他是个上士，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所以我来找么……我告诉过你了，丹尼尔……怎么写？……丹尼尔……你不懂，我是他的……可是我不能……”
对方听不明白，梅罗妮一怒之下挂断了电话，由于不知道怎么写自己的名字，心里十分懊恼，靠在墙上呼呼喘气。

录音室。
里克正在指挥伦达和另二个姑娘演唱他准备灌制的唱片，由于其中的一个音总唱不准，里克已停了二次了，这次又没有唱准，里克气得暴跳如雷。
梅罗妮进来时，正值里克在发火。
里克：“不！不！不对，女士们……女士们，这是简单的部分，高、中、低。”
他又回到钢琴旁，对每一个音给了一个声音。然后又通知录音师：“卷回去……阁下，把磁带卷回去！”
伦达见到梅罗妮，便走了过去。
伦达：“我要出去演唱了，大约六个星期。收入不少，艾德里安是附近一带最红的独唱团，我受到了诱惑。”
梅罗妮望了望远处的里克，问：“里克怎么想？”
伦达：“我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在乎。我得回去了，你坐下吧……”
梅罗妮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对她感到陌生起来。
里克仍在用心地指挥着那三名女子歌唱，努力让她们唱准每一个音符。
布兰迪：“我们什么时侯录你的杰作。一个小时后，我还有别的项目呢。”
里克：“什么时候唱准了，什么对候录。”
伦达悄声地说：“永远也不会准。”
布兰迪：“我们已经唱准了。”
里克：“你也是个评论家？”
说着，他的眼睛瞟着马西娅。马西娅慌了。
马西娅：“我没有说什么。”
里克：“你不喜欢这歌？”
马西娅：“我很喜欢。”
伦达：“这歌是不错，里克。”
里克：“那你为什么不专心唱？”
马西娅：“我喜欢，可是……”
录音室里的录音师不耐烦了：“里克，咱们为什么不先录一个试试？看看录出来声音怎么样。”
里克：“等我先准备好吧。”
录音师：“你看着办吧……这不是我的钱。”
里克：“女士们，我们再试一次吧。”
伦达：“这本歌集也许是你写过的最贵的一本。”
里克一边望着伦达，一边对录音师大声说：“放磁带。”
里克坐回到他的钢琴旁，摇滚乐又响起。三名女声唱了起来。梅罗妮看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男孩，二人很快地熟悉起来。他们一边听，一边对歌手们扮着鬼脸。
里克扭头看见了梅罗妮的鬼脸，一时怒起。虽然没有一点点干扰，可他竟然再也集中不起注意力来。还没等唱完，他又叫停止。
布兰迪：“又怎么啦？”
里克站起身来冲着梅罗妮咆哮：“你以为这是玩儿吗？！”
梅罗妮吓得不敢吱声。
里克：“你以为这是好玩？！”
伦达赶紧为她的朋友辩解：“开个玩笑。”
里克：“玩笑……啊，你们把它当作玩笑！”
里克望着伦达，似乎不认识似地。伦达感觉到里克已经大为恼火，刚想向他道歉，里克已经冲出门外。伦达追上前去，梅罗妮更是惶然。
梅罗妮：“对不起，伦达……我不是……”
“不要担心……”
伦达说着头也不回地去追赶里克。
录音师通过话筒：“看来就这样了，明天再说吧。”
马西娅和布兰迪抓起背包出了门，小女孩从凳子上跳下来去追赶她的母亲，那个母亲连理都没有理她，梅罗妮对这一切简直难以理解。
布兰迪：“这两个家伙不会有什么前途了，你真的还要跟他们干下去吗？”
马西娅：“为了这个镇上的事业你也得干啊！”
听到门外那二位女士的谈话，梅罗妮心里一阵酸楚，想到这会儿里克心里一定难受，更是自责自怨起来。录音师关上了所有的灯。录音室里只剩下了梅罗妮孤零零的一人，在这宽敞、空旷的大录音棚里，梅罗妮更感到自己的渺无价值。

街道。
梅罗妮匆匆地从夕照巷穿过好莱坞的后街，在十字路口开始徘徊，不知该向那条街上走。她望着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过来，便拿着手里的信封去向他问路。那人看了信封上的地址后，便向她详细讲明了方向。梅罗妮谢过路人，便径直向前面一个酒吧快步走去。

酒吧。
梅罗妮走进酒吧间，顾不得看一眼里面随着音乐翩翩起舞的红男绿女，急急忙忙地来到布福德·赫门的桌前。布福德是卡尔在军队的老朋友，三十来岁。看到梅罗妮，显得不知所措起来。他请梅罗妮坐下，又为她斟上酒，不敢正眼看她一眼。
布福德：“我不知道，梅罗妮……来，我给你加点糖，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梅罗妮揺了摇头，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布福德耸耸肩，擦了擦手，最后鼓起勇气望着梅罗妮。
布福德：“算了，姑娘，把一切都忘了吧。他不想见你。”
梅罗妮：“我要我的孩子，布福德……你以前和卡尔在一个军队，能不能帮我找一找，他把泰勒藏哪儿了？”
布福德：“那末你又怎么样从卡尔那里把他带走呢？”
梅罗妮：“法律。一次判决会使卡尔……”
布福德：“世界上没一个法庭会把你儿子判给你的……。你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你没有钱，没有工作。甚至连自已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什么也没有，梅罗妮。
“世界上哪个法庭会把泰勒从他的亲生父亲那儿带走？这个父亲有一份有保障的工作，受过教育。而他的母亲，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丈夫。”
听到这里，梅罗妮的脸都白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布福德想安慰她，又缩了回去。
梅罗妮：“我可以分给他爱……我对泰勒好，他也对我好，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布福德：“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样才能使这样的事不发生？”
梅罗妮：“我不知道。可是我得要回我的儿子。”
说着，梅罗妮站起身来，蹒跚地向门外走去。布福德从怀里掏出一把钞票，刚要叫住她，梅罗妮已经冲出了酒吧的大门。
布福德自怨自艾：“大嘴巴，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街道
梅罗妮踉踉跄跄地在那肮脏破落的好莱坞大街上狂奔。她的头发都散乱了，脸上的脂粉也被泪水冲得一道一道。她光着脚，手里拿着掉了后跟的皮鞋。她颤抖着，哭泣着，穿过街上的人群。
她穿过了下等咖啡馆，黄色剧院，二流书店。她看到上面写着斗大的字，可是她不认识，也不懂。幻灯已经在放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商店门前形形色色的广告灯光闪得她眼花缭乱。街上不三不四的男青年不住地故意去碰撞她，挡住她的去路。梅罗妮顾不得这一切，只是一股劲地往前走，自己也不知道去哪儿，找谁。
前面驶来一辆汽车，梅罗妮本来完全可以躲开，但她站在那里没有动，开车的妇女拐过她的身边，给她一个白眼。不料这辆车刚过去，后面又过来一辆车，车来不及躲避，撞在梅罗妮的右侧身，一声尖叫，她倒在街上。

医院。
医院的接待室里，里克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把一张纸摊开放在腿上。他刚抬起头来，看到伦达正匆匆地顺着过道向他走来。
伦达：“她怎令样了？”
里克：“不说话，她还在昏迷。”
伦达一边喘着气，一边仔细地观察着里克。
伦达：“好了，我希望你满意了。”
里克：“我？我没有离开过她。”
伦达：“我出去追过你……记得吗？”
里克：“你看，她是你的朋友。”
里克回答着她，语气中略带恼怒，但他努力克制自己，沉默不语。她的话显然是刺痛了他。伦达坐在椅子上。
伦达：“你怎么找到她的？”
里克把一张她寄给梅罗妮的明信片送到她的面前，说：“他们来电话找你。”
伦达：“我以为她自己会解决一切。”
里克温柔地：“她不识字，伦达……也不会写。”
伦达惊讶地：“她会的，梅罗妮虽然不是什么博士，可是她识字的。”
“一个字也不识，她是个文盲。”里克说着又把卡尔的辞别信交给伦达，“这是她包里的东西。”
伦达看完信，抬起头来仍然满脸狐疑。
伦达：“卡尔偷走了他们的儿子？”

病房。
清洁、简单的病房内，梅罗妮穿着病服躺在床上。她的脸受了伤，一只眼睛肿了起来，左手包着绷带。伦达坐在床沿上望着她，里克站在窗前，望着黑暗中的夜空。
梅罗妮：“我醒来后，他们走了。他把泰勒带去了，说我不配做一个母亲。”
伦达：“嘘……现在先休息。”
梅罗妮：“卡尔说得对，我是个无知的人，我什么也不配。”
伦达：“别这么说，梅罗妮，卡尔是个傻瓜……里克，你说啊？”
里克慢慢转过身来，久久地望着梅罗妮，半晌才说：“卡尔的话有道理，一个不会读书写字的母亲有什么好？”
伦达大声呵责：“里克！”
里克：“孩子会一事无成。”
伦达气呼呼地，简直不敢相信里克会说这样的话。梅罗妮也大吃一惊。
梅罗妮：“泰勒需要有人教育他，他和卡尔在一起不会好。”
伦达：“是啊！”
里克：“你对他不合适……现在。”
梅罗妮：“可是泰勒是我的！”
里克：“你只是给了他生命，但他应该由对他成长最有益的人抚养。”
梅罗妮'（焦躁不安起来）：“可我是最有益的！”
里克：“看看你自已，你不会读，也不会写。你坐在一旁让那小丑抢走了你的儿子，而你却无能为力。”
伦达：“别说了，里克！”
梅罗妮：“他不是小丑，他是泰勒的父亲。”
里克：“对，他的父亲……有其父必有其子。”
听到这话，梅罗妮大惊失色，她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叫着：“不！”但伤口疼得她不能动。里克见状，十分镇静，只是轻轻地说：“那就想法干点什么。”
梅罗妮睁大了眼睛望着里克。她觉得感情受了伤害，可是却不知说什么。伦达望着里克，只见他接过梅罗妮的眼光，就象是要和她挑战。最后，他看到她的目光中有了一股力量，而这正是他所期待的，他的表情才开始变得温柔，和蔼。
里克轻轻扶着梅罗妮的手臂，小心地帮助她躺回床上。伦达一旁冷眼相观，一股酸溜溜的滋味涌上心头。

里克的卧房。
里克和伦达躺在床上，在昏暗的灯光下，伦达紧紧挨着里克，不时地观察着他的神情。
伦达：“你在想她，是吗？”
里克：“是啊！”
伦达：“她还得和我们一起住一段时间。”
里克：“她还没有找到地方。伦达。我们要工作，也该有个人帮我们照料一下家务……”
伦达：“这就是你说的‘为骗子去蠃一个’吧？在医院时你为她鼓气，就是为了赢得她吗？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里克。”
两人沉默良久，里克下了决心：“等她好了，叫她走吧。”
伦达望着他，没有说什么。一会儿，她又依偎着里克，把头枕在他的肩上，心里却感到伤感、失意。
里克：“看来我们该需要一张大点的床了，啊？”
伦达望着他，仔细地审视着里克的表情，直到她认为里克是认真的、诚恳的，这才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起居室。
梅罗妮手里托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里克的午饭走进屋来，托盘里装着一份三明治、一只苹果和一杯热咖啡。她穿着一身工装裤，一件法兰绒的上衣。她的一只眼睛还带点青紫，左手仍然缠着纱布。梅罗妮不施脂粉不化妆看上去更显得年轻娇艳。屋子里传出钢琴的声音，里克正在作曲、写词，他一边弹一边唱：
“你可知，你可想，你以前曾经孤独，
你如何减轻你心底的痛苦，
当你感到你不能……”
他重复了几遍，自己不满意，嘴里咕哝着：“象嚼蜡似的。他妈的。”
梅罗妮把托盘轻轻地放在钢琴上，悄悄地盘腿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她拿起一本杂志，一边翻看着，一边听着里克唱歌。
里克拿起托盘里的牛奶喝了一口，看了一眼梅罗妮，她也默默地望着他。里克放下牛奶，又喝了一口酒，久久地望着窗外。突然，他面对着梅罗妮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里克：“真正的魅力，嗯？好莱坞的作曲家艰苦工作，真正的天才，有印象吗？”
梅罗妮望着他，没有作声。
里克：“腻味了？”
还是不作声。
里克：“谁也没有叫你留在这儿，你需要散步，就当是我的客人吧。”
梅罗妮扭头望着别处。里克一口把白兰地吞了下去。
里克：“你在这儿干什么，伦达在哪儿？”
梅罗妮：“她去看艾德里安先生了，他要她去唱歌……”
里克：“我知道，他肯定不行！耶稣，米蔡·马勒比他的球多多了！格伦·费曾经说过他们给你二十五年的时间完成第一本歌集，六个月完成第二本，见鬼，永远也达不到，那小混蛋！我呢，就象在踩水似的。”
里克想从梅罗妮的脸上看到一些反映，梅罗妮却对他的话迷惑不解，里克很不高兴。
里克：“我眼你说的话你一点也不懂吗？”
说着，又久久地望着梅罗妮，然后又走到窗前，一口一口地咬着苹果。

起居室。
梅罗妮交叉着双腿坐在沙发上。她手里拿着一本书，书上画着一个很大的字母“A”。录音机里传出一个妇女的声音。
录音机：“……所以，那是A先生。好，孩子们，请翻过来。”
梅罗妮照样翻了过来，书面上出现一个字，周围是一些五颜六色的图画。
录音机：“这是B先生。他是字母表中的第二个字母，是这样念的，Buh……Buh……好，跟我念，Buh……”
梅罗妮：“Buh。”
梅罗妮全神贯注地读着，竟连前门走进来人都不知道。
录音机：“Buh……这样的字有boy（男孩），baby（婴儿），跟我读，Buh……boy。”
梅罗妮：“Buh……boy……”
录音机：“好，孩子们，你们还能再想出一个B当头的词吗？”
梅罗妮：“Boy。”
里克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Bullshit！（胡扯）”
梅罗妮抬起头来，看到里克，心里一惊。
里克：“你从哪儿搞来的？”
梅罗妮：“伦达给我的。”
里克：“她人呢？”
梅罗妮：“艾德里安先生……”
里克：“又是艾德里安？呣，她也不傻！是她叫你从这儿学的？”
梅罗妮：“我没有别的办法。”
里克：“我就不信这个。”
说着，里克爆发出一阵大笑。但是，当他看到梅罗妮一脸屈辱的神情时，笑声顿时止住。他迟疑了一会，便跌跌撞撞地朝着楼上跑去。
里克：“来，上楼来，我教你念所有的字母！”
他站在楼梯口望着梅罗妮，她也望着他。梅罗妮眼睛里的痛苦深深刺痛了里克，他返身走进自已的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厨房。
梅罗妮坐在厨房的凳子上，一只手不断地、神经质地插进头发里。伦达在一旁打着电话。
论达：“是啊，对，丹尼尔……丹……尼……尔……谢谢你。”
伦达转过身把话筒交给梅罗妮。梅罗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仔细地倾听着。
梅罗妮：“喂……泰勒？……泰勒，我是妈咪……是啊！……喔，能听到你的声音太好了。你好吗……把一切都告诉我……你干的？……不，我从不……喂？”
“卡尔？……是我啊……”梅罗妮听到卡尔的声音，紧张起来，“我在加利福尼亚。我来找泰勒……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权力，他也是我的儿子。还有法律呢，卡尔……我不在乎。我会想办法……我会……听着，卡尔……我能不能见他一面？什么时候？你能带他来吗？喔，求求你，我会答应一切……在布福德的酒吧？这种地方不适于孩子去。……不，不，我会去的……你带上泰勒吗？……谢谢，卡尔，我答应……”
电话机里传来一阵嗡嗡声，梅罗妮依然紧紧攥着话筒，呆呆地出神。
伦达温柔地说：“你把话筒放下吧。”
梅罗妮闻言，放下了话筒，喃喃地说：“星期六晚上……他带泰勒来……”
伦达：“那太好了。”
梅罗妮：“让泰勒到酒吧去不太好。那里有应召女郎……还有跳舞的……可我能说什么呢？我太想他了。”
梅罗妮说着，满脸愁容，珠泪滚滚。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羞涩地望着伦达。
梅罗妮：“你不喜欢孩子吗？”
伦达：“我爱孩子们。”
梅罗妮：“那你怎么不……？”
伦达摇摇头说：“我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而且，里克从来不……”
说到这里，伦达害羞地笑了。她摇了摇头，努力甩开刚才的念头。两人不禁同时大笑起来。

布福德的酒吧。
酒吧间里灯红酒绿，乐池里乐队正起劲地吹奏着舞曲，一对对男女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梅罗妮匆匆推门进来，望着里面的情景却步不前。她略定了定神便向四周探看。今天她衣着朴素，只穿了一件连衣裙，脸上不施脂粉却显得妩媚动人。
布福德一眼望见梅罗妮，立即微笑着走上前去。
布福德：“晚上好，梅罗妮！你真漂亮。我上次给你安排的工作你想过了吗？”
梅罗妮没有答理他，只是用眼晴四处搜索着卡尔和泰勒。
梅罗妮：“算了，布福德，你知道我来干什么？”
布福德点点头，没有作声，只是用眼光扫了一下左边的角落。梅罗妮顺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见卡尔搂着一个人。那人的头发盖住了脸。梅罗妮心中一喜，脱口叫了一声“泰勒”，便向着卡尔急步走去。当她来到卡尔面前，正要去拉泰勒，那人一抬头，原来是一个舞女。梅罗妮恼怒地望着那女子，卡尔却昂头大笑。那舞女心中不乐，拋下卡尔飘然而去。
梅罗妮气愤地盯着卡尔。他看上去老了些，微微有些发胖。卡尔移开了面前的酒瓶子，示意梅罗妮坐下。
梅罗妮：“他在哪儿？”
卡尔：“泰勒吗？他感冒了，所以我没有带他来。”
梅罗妮：“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卡尔：“我的朋友照看他……你想喝一杯吗？”
梅罗妮努力克制着：“我要我的儿子，卡尔。”
卡尔：“当然。”
梅罗妮：“我要他和我住一起。”
卡尔：“听来很有道理。你什么时候搬过来？”
梅罗妮：“什么？”
“我想你呢。”卡尔上下打量着梅罗妮，嘻皮笑脸地说，“你变漂亮了。”
卡尔边说边把一条手臂搁在她的肩上，梅罗妮努力想摆脱，卡尔却反而搂住了她的脖子。梅罗妮挣扎着站起身来，推开卡尔。
卡尔：“你不是要和你儿子在一起吗？”
梅罗妮望着他，几乎滴下泪来。
卡尔：“那就回来吧，为什么不来？”
梅罗妮望着丈夫，心里想着儿子。想到要和这样的人再生活在一起是万万不能了。
卡尔：“嗨，我也不坏啊……”
说着，卡尔走到梅罗妮身边，凑上头想去吻她，被她奋力一推，踉跄退到桌子边。
卡尔：“算了，回你的老家去吧，我们不需要你……泰勒和我都不要你。”
梅罗妮沉默片刻，飞快地穿过人群，走出大门。卡尔望了望梅罗妮的背影，又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老朋友布福德，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不料，布福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现在我算是了解你了，卡尔，我才知道你是个垃圾坯。……以后，滚到别处喝酒去吧！”

百货商店。
百货商店一层楼的办公室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招工办公室”，几个不同年龄的妇女正坐在一条长凳上等待着，其中也有梅罗妮。
一名护士从办公室里出来，拿着一叠纸，发给每人一份。让大家按照上面的要求填上表。梅罗妮望着别人飞快地一项一项往上填，自己却一字不识，只得放下表格怏怏离去。

里克家后花园。
这是一个明媚清新的早晨，细小的云片在浅蓝明净的天空泛起小小的白浪，晶莹的露珠一滴一滴地撒在草茎和树叶上。庭院前几盆玫瑰花瓣上沾了露水，银子似的闪闪发光。
梅罗妮穿着一身齐膝的短裙，围着一个围兜，手里端着一盆水出来，刚要浇花，突然听到一声哎哟声。她随着响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穿着短衫短裤，正扶着一棵树站着，一只手不停地揉着右腿的膝盖。
梅罗妮：“你不要紧吧？”
这中年男子名叫沃尔特·格里尔，是里克的律师，听到梅罗妮的声音，惊讶地抬起头来。
梅罗妮前后望了望说：“你追不上他们了。”
沃尔特：“什么？”
梅罗妮：“你追的人。”
沃尔特：“不，我在慢跑步。”
梅罗妮：“慢跑步？”
沃尔特：“是啊，锻炼心肺功能，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是不是？”
梅罗妮：“你就没事儿也这么跑步？”
沃尔特微笑着点点头：“每天……”
他又打量了一下梅罗妮的身材，问：“你怎么保持自己的体型呢？”
“我？”梅罗妮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我就是我。”
沃尔特：“我叫沃尔特·格里尔，是里克的律师。”说着，他伸出手来。梅罗妮刚想去握，发现自己的手已脏了，又缩了回来，在围裙上擦了擦，这才和沃尔特握手。
梅罗妮：“我叫梅罗妮。”
沃尔特：“你是里克的朋友？”
梅罗妮：“不，我是来玩儿的。”
沃尔特：“你从哪儿来？”
梅罗妮：“贾斯珀·阿肯色。”
沃尔特：“贾斯珀？那不是伦达的家乡吗？”
梅罗妮：“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沃尔特：“你准备……在这里长住吗？”
梅罗妮：“不，我不久就要走了。”
沃尔特：“回贾斯珀去？”
梅罗妮：“暂时还不。”
沃尔特：“那还不错。”
二人沉默了一会，沃尔特又说：“我是送儿子来的，里克在教他弹钢琴。”
梅罗妮：“我知道。”
沃尔特：“你听到达纳弹琴了吗？弹得怎么样？”
梅罗妮：“我听起来很好。”
梅罗妮转身要进屋，沃尔特为她打开了门，梅罗妮犹像了一下，才走了进去。

起居室
里克和达纳坐在钢琴前弹琴。沃尔特和梅罗妮走进门口便静静地站住了。达纳弹琴时心不在焉。从里克的声音里也听得出来，他已经用最大的耐心在指导达纳。
里克：“好吧，达纳，咱们再试一次。”
达纳：“还要试吗？”
里克：“你想当埃尔顿·约翰吗？”
达纳：“他是谁？”
沃尔特走进房间笑着说：“行了，不要上历史课了。”
里克回过身来看到沃尔特，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梅罗妮。
里克：“让那些能教课的人来吧。”
沃尔特：“还是让不能教课的人干吧。”
两人说着，哈哈大笑。达纳不耐烦。
达纳：“我们现在就能回去吗？”
沃尔特：“等等，里克叔叔还有事商量。”
达纳：“他妈的！这下我看不成电视了。”
梅罗妮惊讶地望着那孩子，沃尔特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
沃尔特：“你和梅罗妮作伴吧，注意你的嘴。”
沃尔特说完，和里克一起进了厨房，留下梅罗妮和达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梅罗妮：“把你刚才弹的琴再弹给我听听好吗？”
达纳：“我讨厌它。”

厨房。
两个好朋友进了厨房，里克立即走到冰箱前，拉开门。
沃尔特：“你这儿有超级蛋白质吗？”
里克一屁股坐在一把椅子上，把他的两只脚搁在桌子上。
里克：“好吧，咱们干吧。”
沃尔特仔细察看着里克的冰箱，里面放着两盘牛肉，半瓶子酒，洋葱布丁，以及一包一包吃的。
沃尔特：“你知道，小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看上去就会象九十岁！”
里克：“我没想过要活到你这个年纪，老头儿。”
沃尔特：“经常吃腌牛肉。我现在常吃豆子碎半肉馅饼，还有……”
里克：“留给秘书们吃去吧……你那健身谈话也该结束了，还是谈谈正经事吧。”
沃尔特：“你没有让从拉培尔来的任何人听到一个简单的消息……”
沃尔特说了一半，没有把他的建议说出来。隔壁房里传来钢琴的弹奏声。
里克：“如果他们认为我很好……”
沃尔特：“他们曾经这样想的。”
里克：“他们不肯给你太多的时间，是吗？”
沃尔特：“五年，朋友。”
里克：“我从自己律师那儿需要的不是什么讨厌的公正。”
沃尔特：“你需要的是一位母亲！”听到琴声，“听，那是什么？你听听！”
里克收回腿，坐直了身子。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便站起身来。

起居室。
厨房的门慢慢地打开了。沃尔特和里克走进起居室，惊讶地望着，梅罗妮和达纳并肩坐在钢琴前，达纳正为她弹着琴。那琴声欢快、流畅，甚至可以说优美。
沃尔特（轻轻地）：“我真不敢相信。”
里克：“他从来没给我弹得那么好过。”
那边，梅罗妮和达纳正谈得融洽。
梅罗妮：“你从哪儿开始？”
达纳：“这儿。”
梅罗妮：“那是什么？”
达纳停下手，望着梅罗妮，然后象个大人似地模仿着老师的口气说：“这很容易。首先，你学会字母……仔细看着，A……B……C……D……E……F……G。你试试。”
梅罗妮微笑着望望她年轻的老师，开始手按着琴键，嘴里大声念着每一个字母。
里克注视着梅罗妮，暗暗赞叹她如此快地学会了这些字母，心里琢磨着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能那样聪颖。
梅罗妮：“F……G……H……”
达纳：“那儿没有H！”
达纳一抬头，看见父亲和里克站在门口，便大声说：“你看，爸爸，我做了老师！”
“我已经看见了，听起来真了不起。”沃尔特欣慰地看着儿子，又转身笑问梅罗妮：“你用什么办法使他愿意弹琴的？”
梅罗妮耸耸肩，没有说话。达纳却迫不及待地说：“我不是弹琴，我在教她识字！”
沃尔特对梅罗妮说：“你很会照料孩子。”
梅罗妮：“我自己也有一个孩子，他六岁了……和达纳一般大。”
沃尔特：“你已经结婚了？”
梅罗妮：“我们……分居了。”
沃尔特看看达纳，又看着梅罗妮，说：“你到我那儿来工作好吗？”
梅罗妮感到很突然，她看看里克，又望着沃尔特，没有说话。
沃尔特：“达纳需要有人照料。我每天太忙，我会供你食宿，当然还有工资。我知道这提议太突然……达纳，你愿意梅罗妮跟我们一起住吗？”
达纳想了想，转身问梅罗妮：“你喜欢吃豆子碎肉夹饼和紫苜蓿芽菜吗？”
梅罗妮：“什么？”
达纳：“那好吧。”
里克：“等等，沃尔特，你不能……”
梅罗妮不等他说完话就抢着问沃尔特：“你能教我读书吗？我一定要学会读书！你不用付我钱，你只要教我读书就行了。”
沃尔特对她的要求深感惊讶。
梅罗妮：“我什么都能干。”
里克望着梅罗妮，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沃尔特家，书房。
沃尔特的节房里，梅罗妮伏在桌上，用功地在本子上抄写着自己的姓名，沃尔特站在她的身后，不时地纠正她的拼写。
半年以后，梅罗妮渐渐地能看懂报刊、杂志上的―些字体，也能熟练地写出自己的名字。

办公室。
梅罗妮在一份单子上仔细签上自己的姓名，沃尔特站在她的身后，颇为自得，梅罗妮把初级读本上的句子一行一行地抄在笔记本上。沃尔特走过来，仔细检查了她的作业，满意地点点头。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放在书桌上，梅罗妮一下子认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是她出生证的副本。
梅罗妮：“出身登记卡……梅罗妮。”
沃尔特：“还有一张支票。”
梅罗妮兴奋异常，扑上去紧紧地拥抱沃尔特。沃尔特踌躇良久，慢慢凑上去想吻她。梅罗妮一下子把他推开，自己反显得十分尴尬。沃尔特立郎后退了几步，他犹豫了一下，交给她一张支票。梅罗妮望着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办公室。
梅罗妮和沃尔特一起坐在一张长椅上，她手里举着一本儿童读物大声朗读。沃尔特出神地望着她。
梅罗妮朗读着：“切斯特说钓鱼是一种有趣的事，即使钓不到……”
读到这里，她卡住了，抬治头来想问沃尔特，只见沃尔特正在凝视自己，不觉脸红起来。
梅罗妮嗫嚅道：“我不会念这个字。”
沃尔特一怔，立即收向了目光。
沃尔特：“对不起……哪一个字？”
梅罗妮指着“钓不到”后面的那一个词。
沃尔特：“任何东西。”
梅罗妮跟看念：“任何东西。”
两人沉默了一会，梅罗妮又低头看着书本读了起来。沃尔特拉着她的一只手，深情地说：“你学得真快，我刚才还跟里克说起……”
听到里克，梅罗柅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并趁势把手抽了回来。
梅罗妮：“里克问到我了吗？”
沃尔特：“我只是偶然提到你。”
梅罗妮闻言，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沮丧的神情。沃尔特见状，十分伤神。
梅罗妮：“他怎么样？”
沃尔特：“他会好的，一旦完成了录音，他会重新振作起来。你为他担心了？”
梅罗妮没有回答，只是把头扭了过去。他等待着，茫然不知所措。
梅罗妮：“我能问你一个个人问题吗？”
沃尔特：“当然。”
梅罗妮：“你的妻子……她死了吗？”
沃尔特：“还没有。但这也没什么两样，我们离婚了。”
梅罗妮惊讶地说：“可是达纳却和你住在一起。”
沃尔特点点头，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沃尔特：“是啊，阿米莉娅从来没有要求过抚养权。”
梅罗妮：“抚养权？”
沃尔特：“那就是达纳和她一起生话。照看他……可她就是不要他。”
梅罗妮无法掩饰住她的惊讶，她实在难以相信。
梅罗妮：“她不要达纳？”
沃尔特：“她是个繁忙的女人，她很忙。”
梅罗妮：“可她怎么能……我不理解！”
“我知道你不理解……”他拉住她的手，“你儿子……泰勒真是幸运。他多么幸运。”
梅罗妮扭过头去，心里感到十分痛楚。沃尔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她心中感到一阵安慰。一会儿，她又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想避开他。可是他已弯下腰，轻轻地吻着她的面颊，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沃尔特受到了鼓励，越发用双臂搂住了她，把她慢慢地按下长椅，吻了她的双唇。梅罗妮没有反抗。他又一次吻了她，这次接吻的时间更长。她企图作出反应，但沃尔特已经把她推到长椅上，整个上身压住了她，使她无法挪动。沃尔特忘形地吻着她的脸、唇、脖子……梅罗妮挣扎不开，急得那乌黑的大眼睛里涌满了泪水。她望着沃尔特，无言地恳求着。沃尔特放开了手，努力克制着自己，终于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化妆间。
梅罗妮对着一面穿衣镜一边试着衣服，一边和伦达聊着。伦达正在里屋整理衣服，准备长途旅行。
伦达：“离开你，我心里真不好受。”
梅罗妮：“喔，别这么说，这次旅行演出对你来说很重要。……等你回来时，，如果我还在的话，我来看望你和里克好吗？”
伦达犹豫了一会儿：“不，我想不必了。”
梅罗妮惊讶地抬起头来。伦达从里屋出来，把一样一样的东西往箱子里装。她看着梅罗妮吃惊的样子，平静地说：“我不回来了。”梅罗妮不解地望着伦达。
伦达：“我和达里尔……他在圣巴巴拉有一个大牧场……他有好多马。我一直想学骑马，你还记得吗？”
梅罗妮：“那里克呢？”
伦达：“他已经意识到了。如果不是达里尔……谁知道！”
伦达耸耸肩，等待着她好朋友的反映。梅罗妮瞥了一眼伦达，转过身去，她万万没有想到伦达会如此无情，心里替里克难受。

室内网球场。
室内网球场上，里克和沃尔特奋力打着网球，两人汗流浃背，却仍然不肯歇手。透过休养厅的玻璃隔板，还可以听到他们的交谈。
里克：“他们能有什么作为？”
沃尔特：“把歌集从你那儿拿走。”
里克一惊，还来不及说话，沃尔特一个低球落在他的左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球已经滚出了边线。
里克：“我们怎样阻止他们？”
沃尔特：“我们得完成那个歌本。”
里克沉默了，一挥球拍，把球打到沃尔特的跟前。沃尔特赶紧接住，又打了过去。
里克：“梅罗妮怎么样？”
沃尔特：“她一会儿来这里签署离婚证书。”
正说着，梅罗妮挎着一只提包来到网球场，四处寻找沃尔特。她从玻璃窗那儿一眼看见了里克，立即缩回了身子，躲在一个角落里。他们看不见她，可是，她却能看得见也听得到他们的谈话。
沃尔特：“是啊……她是个了不起的姑娘。”
“妇女！”里克一本正经地纠正他。
梅罗妮差一点笑出声来。
沃尔特：“都一样。”
里克：“你和她？？……”
里克说到这里停住了话头，梅罗妮瞪大了眼睛侧耳细听。
沃尔特：“你是不是很关心她？”
里克：“我没有。”
沃尔特：“没有？那你为什么这样焦躁不安？”
里克：“你看，我和梅罗妮……我们甚至也不接近。”
沃尔特：“你是这祥认为的吗？好啊，一个是没文化的，另一个又是学得那么慢，真是一对，怪不得你们俩至今还没有作出安排。”
里克：“没有什么要安排的。”
沃尔特恼怒地问：“你就从来没有好好想过吗？”
二个朋友面对面地站着。一会儿，沃尔特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表。
里克：“我得走了。”
他走到门口，又站住了，回头望着沃尔特说：“你要好好照顾她，梅罗妮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是……”
里克说着，低下头望着地上。沃尔特本来想取笑他一下，可是看到他那样地严肃，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梅罗妮在楼上听着，深深地感动了。

网球倶乐部楼厅。
梅罗妮要了一杯饮料，坐在桌边望着网球室。
沃尔特拿着他的手提包，脖子挂着一条毛巾来到梅罗妮的桌前，坐在她的对面。
沃尔特：“你好！等了好久了？”
梅罗妮：“我刚坐下。”
沃尔特：“那好。”
梅罗妮：“你把那离婚证书带来了？”
沃尔特点着头，从他的手提箱里取出几页文件，在桌面上铺开，告诉梅罗妮在哪儿签字。梅罗妮在他指定的地方小心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纸交给沃尔特。沃尔特仔细察看了一下，点点头，放进手提包。
沃尔特：“这种事很费时间，这不很容易，也许会闹得很僵。”
梅罗妮：“卡尔不会伤害我。”
沃尔特：“我担心的不是卡尔……而是法官。你作为原告不一定能赢得抚养权。”
梅罗妮：“我努力争取。”
沃尔特：“你干得不错，可是你一个人不行。你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你自己的房子。没有一个法官会判给你抚养权……”
梅罗妮：“泰勒是我的儿子！”
沃尔特：“梅罗妮，这事情不那么简单。你在法官面前通不过。”
梅罗妮：“我不在乎。我到时什么都会干的，我告诉过你。”
沃尔特无话可说。良久，沃尔特突然问：“你肯嫁给我吗？当然，等你离婚以后。”
梅罗妮：“为什么？”
沃尔特：“我是一个身份的人。如果你嫁给我，肯定能取得抚养权，我敢担保这一点。”
梅罗妮：“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我？而我……”
她一时说不下去，沃尔特接过话头：“而你并不爱我，是吗？”
梅罗妮不好意思地微微点头。
沃尔特：“我不在乎。”
梅罗妮：“你想跟一个不爱你的人结婚吗？”
沃尔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梅罗妮：“这没有意思。”
沃尔特：“不要去多想，为了泰勒，为了你自己，你就决定吧。”
梅罗妮望着沃尔特感到迷惑不解，她领会了他的好意，但她却无法接受它。

起居室。
里克家原来当作客厅的起居室，今日布置一新，屋子里灯火辉煌，宾客盈门，中间的长桌上放满了各种点心和食品。几名临时雇来的侍者，手举托盘，殷勤向来宾们敬酒。
梅罗妮和沃尔特站在休息室门口，望着里面奇装异服的来客。她今天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长裙，脖子上围着一条宽大的黑围巾，显得格外地端庄美丽。她挽着沃尔特的胳膊，随着络择不绝的客人进了晚会的中心。
沃尔特回头问她：“你真的愿意留在这儿吗？”
梅罗妮点点头。沃尔特顺手从一名侍者的托盘里端过两杯香摈酒，转身把一杯递给梅罗妮。他们一面啜着酒，一面欣赏着周围翩翩起舞的人群。
不远处，伦达和一名青年男子一起坐在一张长椅上，那青年就是艾德里安，他手里弹着吉它，嘴里正唱着歌曲。突然，伦达看到了沃尔特和梅罗妮，即站起来，迎上前去。当她看到梅罗妮今天显得如此美丽，不禁心生妒意。
梅罗妮微笑着：“想不到在这儿见到你！”
伦达：“我来告别……里克呢？”
梅罗妮摇摇头，说：“我也是刚来，我现在住在沃尔特家里。”
伦达禁不住好奇地瞥了一眼沃尔特，然后走上前去和他握手。
伦达：“真快！”
沃尔特飞快地瞥了一眼艾德里安，回敬说：“你也是……”
伦达：“今天的晚会是什么意思？”
沃尔特：“我不知道。他没有什么可庆祝的。”
一名全身奇装、高个子的妇女向梅罗妮走来，弯下腰，在细的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那声音又低又急。
妇女：“楼上，左边第一个门……”
说着，她把二颗药丸塞在梅罗妮的手里，然后又轻轻她在她耳边说：“避孕药……快点来。”
梅罗妮惊恐地望着她，不知所措。只见那妇女摇晃着高大的身躯径直向楼上走去。
伦达：“他是你的朋友？”
梅罗妮闻声转过头来：“不，从来不……”
伦达诡秘地一笑：“别问了。”
客厅里的音乐突然停止了。人群中传来小声的议论。里克出现了，他走到钢琴旁，定了定神，然后大声说：“你们大家也许在疑惑，我今晚上为什么要请你们来。”说着，他站到一张凳子上，“最近有一些关于我的谣言……，关于我的歌集，有的人理解我，关心我……也为我担心。嗯，不必……”说着，他又从凳子上跳下来，端起钢琴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使劲按了一下钢琴，发出一声杂乱的琴音。
“所以我想为你们演奏几段我歌集里的歌，”说着，他唱了起来，“我可爱的姑娘……”
人们围在他的钢琴旁，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暗自发笑。梅罗妮惊讶地望着里克那醉醺醱的神态，暗自着急。
里克唱着：
“如果你失去了爱人，失去了你的朋友，
你会发现这只是短暂的瞬间。
白天真不错，因为阳光会使你微笑，
可夜晚太长，你想象不到自己会多么悲伤，
直到歌手唱一曲情歌，
……”
他的声音是无味的，嗓子也哑了，但仍然拚命地弹着，唱着。渐渐地，听众离开了客厅。梅罗妮望着里克，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里克愤怒地：“混帐，当你上学的时侯，我已经有了黄金般的纪录！”
从里屋的休息室里，传来艾德里安的吉它声和轻快柔和的歌声，伴随着一阵阵的欢笑声。客厅里的人群悄悄地溜光了，只剩下梅罗妮和沃尔特。
里克再也不能忍受这严酷的事实，终于踢翻了凳子，冲出家门。梅罗妮见状，想挣脱沃尔特的手，却被他死死地拉住了。
沃尔特：“梅罗妮，他会杀了自己的。”
梅罗妮：“可我跟他说过，我喜欢这支歌！”
说着，她甩开沃尔特，去追赶里克。沃尔特望着她的背影，知道事情已先法挽回，怅然若失。

汽车道。
梅罗妮冲出门外，寻找里克。只听到不远处汽车马达的轰鸡声。她立刻冲上前去，就着微弱的灯光，见到坐在驾驶室里的里克后，立即拉开车门，二话没说，便坐在他的身旁。里克发动汽车，车立即飞快地顺着夕照巷那狭窄的林荫小道向街上驶去。梅罗妮紧紧抓着车上的安全带，一言不发，也不看里克。街道两旁的树木、路灯飞快地掠过。
里克双手抓着方向盘，把车速开到每小时八十公里，好象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心中的郁愤。没有一会儿，汽车在海滩边停住了。里克的手仍然紧紧地握着方向盘，任凭那马达震颤着他的身体。他满脸通红，鼻翼由于内心激动张得大大的，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他眼睛直视着前方，等待着怒火的平息。终手，他的身子停止了颤抖，他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感到精庋力尽。一会儿，他扭头去看梅罗妮，只见她望着海，想得出神。
梅罗妮：“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地方。”
里克顺着她的眼光望去，只见海面上风平浪静，海水在月光的照射下，在黑暗中波光粼粼、透亮的，玻璃似的，勉强可以辨出来的波纹，捉摸不定地远远滚来，温润地洗涤着满撒在海边的鹅卵石，也洗涤了里克那汹涌澎湃的心。他转身想和梅罗妮说什么，可是梅罗妮已经钻出车外，她一面向海边狂奔，一面甩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海滩上。
梅罗妮奔到海边，站在海水里，任凭海水打湿自己的衣裙。她拨弄着海水，高兴得开怀大笑。
里克也走出车子，慢慢向海边走去，在海滩上坐下，梅罗妮的天真无邪，她对待朋友的真诚深深地打动了他。
梅罗妮从水里出来，跪在里克身边，猛然在他身边的沙地上坐下。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坐着，望着大海，似乎失去了自己的思想，完全陶醉在这幽静的夜景中。
里克：“你为什么要跟我来？”
梅罗妮耸耸肩，看也不看他一眼：“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过海。”
里克望着她，轻轻地托起她的下颔。她不禁颤抖了。里克俯下身，甜甜地吻着梅罗妮。终于，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互相把那欢乐的眼泪擦在对方的衣襟上。梅罗妮承紧地依偎着里克，享受这爱的抚慰。突然，里克好象清醒过来，轻轻地把梅罗妮推开。
里克：“梅罗妮，我还不知道咱们俩该怎么办呢？”
梅罗妮：“里克，别说话，别说了。就这样抱着我，别说话。”
里克犹豫着，却忍不住把海罗妮紧紧地搂在怀里。

海滩。
清晨，梅罗妮醒来，发现自己的头枕在里克的胳膊上。在她面前，是一片清丽而宁静的、碧蓝无边的象光滑的大理石般的海。碧波反映着融化的太阳，现出鳞比的火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海风，回头一看，里克刚睁开眼睛。
梅罗妮：“你好……”
里克：“早上好。”
“我一定是睡着了……”梅罗妮讪讪地说着，坐了起来，“你看，那海水不停息地流着。”
她站起来，来到海边，捧起海水洗了洗脸。里克来到她的身后，梅罗妮转过头来，淘气地向他眨了眨眼。
梅罗妮：“你昨晚怎么啦？”
里克：“我真是……我总干蠢事。”
梅罗妮：“不算蠢。”
两人哈哈大笑，又亲热地并肩坐在海滩上。
里克：“我们俩真是一对。”
梅罗妮：“没有受过教育，学得又慢。”
里克听到这话，若有所悟，慢慢想起来。
里克：“嗨……你还听到了什么？”
梅罗妮调皮地说：“只听到了我想听的……”
里克点点头，努力回忆着自己在网球场上说过的话。
梅罗妮：“泰勒会喜欢这儿的。”
里克关切地问：“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梅罗妮：“在一个军事基地驻区……隆波克吧？”
里克：“北边……靠近圣巴巴拉。咱们去一趟吧。”
梅罗妮：“现在？”
里克：“你不想去作客吗？”
梅罗妮忧郁地说：“我要是去的话，也不是去作客。”
“也许是吧，”里克望着她，“不用急，泰勒不会到住何地方去的，我敢肯定他很好。你只要有时间……”
梅罗妮闻听，立即转过身来，面对着里克，那眼光里流露出愤怒和悲伤。
梅罗妮：“你这样对待我多少次了？”
里克：“你为这事闹了多少次了？再说，我这样做也不是为了我自己。”
梅罗妮：“这太难了……为你自己。”
里克：“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给你买一张票送你回贾斯珀。”
梅罗妮和解地微笑着：“那我们去隆波克好吗？”
里克：“你明白了。”
梅罗妮点点头，里克一下子从沙滩上跳起来，一手拉着梅罗妮来到汽车旁。他为梅罗妮打开车门，然后自己才坐进驾驶室。汽车上了大路后，飞也似地往隆波克军事基地驶去。梅罗妮一心想着泰勒，一路上再也没有说话。一会儿，汽车便在一座军营的入口处停住。一名值班士兵走近汽车，与里克交谈几句，便举手示意让他把车开进营地。
汽车在营地里缓缓驶去，绕了几个弯子，便在一座屋子前的拐角处停住。梅罗妮从手提包里取出化妆盒，打开照了照，又用粉拍在脸上轻轻地抹了两下。
里克：“很可爱。行了……你很漂亮。”
梅罗妮：“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乎这些。”
她狠狠地把粉拍扔进化妆盒，然后又放进钱包。她拉开车门刚要下去，里克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里克：“你肯定不要我和你同去吗？”
梅罗妮：“不要，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好吗？”
里克：“好吧。”
梅罗妮想努力微笑一下，却没有笑出来，便下了汽车。

卡尔房前。
梅罗妮慢慢地沿着石阶向一排低矮的房子走去，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才推门进去。
屋里光线昏暗，小小的起居室里，放着几件简陋的家具，桌子上放着吃剩的罐头和面包，地上随便扔着几个酒瓶子。泰勒盘腿坐在地上，一个人津津有味地玩一个玩具坦克。他穿着邋遢，浑身的衣服都弄脏了。
正当他拾头时，看到有一个女人站在门口，不禁吓了一跳。
“泰勒！”梅罗妮轻声叫喊着，“泰，是我呀！”
那孩子的脸上顿时发亮，他跳起来，叫着“妈咪”扑到梅罗妮的怀里。梅罗妮抱着泰勒热泪滚滚。母子俩互相搂抱着又哭又笑，竟然没有听到开门声。
“好啦，够甜美的……”
梅罗妮听到声音，转身看见了卡尔。卡尔靠在卧室的门框边，嘴里叼着一支烟，嘻皮笑脸地望着母子俩。他光着脚，身上随便套上了一件汗衫，裤管还是一只高一只低。他的眼睛浮肿，这是酗酒的标志。
“母子重逢……”他酸溜溜地说着，向梅罗妮走去，“我能不能也得到一个拥抱和吻呢？”
梅罗妮下意识地抱紧了泰勒，一步一步后退。泰勒吓得躲在妈妈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拉着妈妈的衣角。
梅罗妮：“别怕，泰，他不敢伤害你。”
卡尔：“伤害他？过来，战士，抱抱你爸爸。”
卡尔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向着泰勒，泰勒把头埋进妈妈的怀里，卡尔恼怒了。
卡尔：“谁也不会吃了你，孩子？回你的房里去。你妈……梅罗妮和我有话说。”
着泰勒迟疑着，抬头望着妈妈。
卡尔：“你听见了没有？走啊！”
梅罗妮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安慰他：“去吧，泰勒，不要紧的。”
泰勒匆匆向自己的卧室走去，走过父亲身边时，远远地溜了过去。他带上房门，却故意让它留着一条缝。
卡尔：“你是不是改变主意，回到我身边来了？就是离不开我么，是不是？”
说着，他向梅罗妮身边走来。
梅罗妮：“不！”
卡尔：“我们又不是陌生人……”
梅罗妮：“站住！走开！”
卡尔充耳不闻，突然两步跳到门边，一手挡住了梅罗妮的去路，一手去拉扯梅罗妮，然后，死皮赖脸地去吻她。正当他低头时，从纱门上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他立即松了手，探头向外望去。
梅罗妮趁着卡尔不注意，一下从他的手臂下溜了出来。
梅罗妮：“听我说，卡尔，我要和你离婚，我来带泰勒，你别想阻止我。”
卡尔上前，一手卡住梅罗妮的脖子，把她按在墙上，发疯似地摇晃着她。
卡尔：“说，那男人是谁？”
泰勒从房里冲了出来。他远远地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也不敢上前。
卡尔用力把梅罗妮摔倒在地上，她的嘴上流出了血，膝盖也破了。
卡尔：“说！”
泰勒飞快地跑到妈妈身边，抬头望着父亲，双眼充满了泪水，颤声说：“别打她，请你别打她！”
纱门打开了，里克出现在门口。卡尔作出战斗姿态，弯身后退，并从身旁的桌上抓起一把尖刀，挥舞着。
卡尔：“来吧，男朋友！勇敢一点！”
里克迟疑着。梅罗妮从地上跳起来，冲到里克跟前，用身体护卫着他。
梅罗妮：“不，里克！我没事，泰勒！”
她又站在卡尔和泰勒中间，用手擦去嘴角的血。
卡尔一把抓过泰勒，强制他看着妈妈，说：“好好看看，孩子。你妈是个妓女！她不要你，她宁肯要一个情人！”
梅罗妮：“不，泰勒，这不是真的！”
卡尔放开泰勒，挥舞着刀子向里克走来。
卡尔：“来吧，小白脸。看我宰了你。”
梅罗妮抓住里克的胳膊，把他推出门外。
梅罗妮：“里克，咱们走……”
她凝视着卡尔，怒火中烧，恨恨地说：“你要敢碰他一手指头，我就杀了你。让上帝帮助我吧，让我看到你死！”
她又走到泰勒跟前，蹲下身，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勉强做出一个笑容。
梅罗妮：“泰勒，我会来领你的，我答应……我爱你，泰勒，你不会忘记吧？永远不要忘记！”
她呜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泰勒两手搂着妈妈的脖子哭泣着。梅罗妮努力拉开他的手，站起身来，一步一回头地望着儿子。

汽车内外。
汽车敞开了顶篷沿着海岸向南驶去，海风吹乱了梅罗妮的秀发，她也顾不得去拢拂。她久久地沉默着，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前方，心中无限的痛苦。里克不时瞟她一眼，搜肠括肚地想法子为她消愁。
里克：“要不要找个地方吃午饭？”
梅罗妮：“不。”
里克：“你冷不冷？”
梅罗妮：“不。”
里克：“到海边散散步怎么样？”
梅罗妮：“不。”
里克：“你还需要什么，我们进城去买东西好吗？”
梅罗妮：“不。”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突然，里克想起来了，忙不迭地问：“你愿跟我一起回家吗？”
梅罗妮第一次把头转了过来看着他，里克心虚，假装专心开车，竭力回避着她的目光。她想了一想，脸上掠过一丝苦涩中略带安慰的笑容。里克虽然没有看她，但却完完全全地感觉到了。

里克的起居室。
起居室的一角已被布置成一间临时的书房。一炔黑板上写满了英语基本法则。墙上挂满了字母表。桌子上堆满了书、纸张、铅笔、各种学习用品。梅罗妮坐在桌旁，用功地读书。
里克在钢琴旁作曲。他嘴角叼着一支烟，写了撕，撕了又写。他站起身，偷眼去看梅罗妮，见梅罗妮也正注视着他。他又坐回钢琴旁。弹了一回前奏曲，便开始歌唱。
里克（唱）：“没有什么可说的……”
梅罗妮：“我喜欢这第一部分。”
里克：“我也喜欢第一部分。问题是……就只是第一部分。”
他又重新弹起前奏。
梅罗妮：“轻柔一些。”
里克又重新弹了一遍，这一次音乐轻快、优美。可是没等弹完，里克又停下了。
梅罗妮：“又怎么啦？”
里克：“我要是知道了就好了。”
梅罗妮：“时间是什么？”
里克停止了弹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里克：“女士！我不知道……可是我有一种感觉，在夜晚过去之前，我要么起床，要么失眠，我说得对吗？”
梅罗妮点点头：“真是一个长夜……”
里克摇摇头，又重新弹起琴来。
从那以后，梅罗妮精心地照料里克的家务，每天陪伴在里克的身旁，鼓励他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歌曲。里克也悉心帮助梅罗妮学文化，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她已经学会了读书、写信，进商店买东西不再为看不懂商品的名称而烦恼了。

法庭。
沃尔特穿着一身法衣站在律师席里，他今天将为梅罗妮的离婚案出庭辩护。紧张、惶恐的梅罗妮坐在他的身旁。她回过头去看看坐在听众席上的里克，里克立即报以一个鼓励的目光。
沃尔特：“所以，阁下，梅罗妮·丹尼尔有相当充分的理由拥有对她儿子的抚养权。另外，被告卡尔·丹尼尔，根据他的行为，清楚地说明他不能承担教育和抚养这六岁儿童的责任。”

尤拉的厨房。
尤拉坐在桌边，专心阅读梅罗妮的来信。
尤拉（读信）：“亲爱的尤拉：在你开始念信之前，称先看看信尾的署名。你能相信吗？我！这是我自己写的一封信。E也写对了！我学得还不够快。到目前为止，这是我唯一的一封信。所以，你得慢慢念……”
尤拉读完了信后，悲容交集，热泪盈眶。

音乐会场。
里克和他的乐队正在体育馆的台上演奏，下面的观众将近二万人。他坐在钢琴旁，自弹自唱，歌曲清新嘹亮，全场观众鸦雀无声。
梅罗妮在后台的电话机旁，一只手按着耳朵，努力倾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微弱声音。她满面怒容，一会儿侧耳静听，一会儿很快地说着话，最后，愤怒地放下听筒，靠在墙上，浑身颠抖。
里克在前台看见了她的神情。一曲刚尽，匆匆和一名弹吉它的队员交谈了几句，便向后台走来，乐队又奏起了一支乐曲。
里克：“他说什么？”
梅罗妮：“他说他要把泰勒带走……很快就离开。去哪儿谁也不告诉……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里克：“咱们什么时候走？”
梅罗妮摇摇头。想到再也见不到泰勒，她的心都要碎了。她哭泣着，一头倒在里克的怀里。里克轻轻地抚慰着她，等待她平静下来。前台传来观众呼唤里克的欢叫声。梅罗妮突然推开了他，努力做出一个笑容。她望着前台，示意里克快去。里克久久地望着她那悲哀的眼睛，转身走向前台，频频招手，向欢呼、鼓掌的听众致意。
待观众的呼声略停，里走重新坐回到钢琴旁，等待着观众静下来。
“下一支歌你们也许已经知道了，你们看过我的节目单了吗？”他瞥了一眼梅罗妮，“有一位女士名叫梅罗妮，她和我一起写成了这首歌。要是没有她，这支歌便不会诞生。她就是这一切……”
说完，里克自己用钢琴伴奏，唱起了“时间已是”。随着歌声，观众们开始骚动，终于受到歌的感染，欢呼起来，乐队一齐伴奏，气氛十分热烈。

沃尔特的办公室。
房间已经被漆成棕色和绿色，在黑木家具上，放满了盆景。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到屋子中间的地毯上。
梅罗妮站在办公桌前等待着。沃尔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旁，缓缓地摇着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桌子那边的梅罗妮。
沃尔特：“这是一份文件。它可以使你立即得到抚养权。”
梅罗妮迫不及待地伸手抓过文件。
梅罗妮：“它给了我权利！”
沃尔特：“现在你要做的就是马上去付诸实施……”
梅罗妮小心翼翼地捧着文件，好象捧着一份《圣经》。
沃尔特：“现在，我给里克打个电话。”
梅罗妮：“不！不！”
沃尔特：“那我找别人。”
梅罗妮：“不，我要自己去。”
沃尔特：“那末，我陪你去。”
梅罗妮：“不了，谢谢你。”
沃尔特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生气地抓起听筒，对着传话器吼着：“我叫你不要接电话。”他听着听筒里的声音，望了一眼梅罗妮，怒气平息了，“喔，是吗，我跟他说话。里克……抚养证书需要时间。我知道她很焦急，可是……好吧，我试试……不，我不告诉梅罗妮。我很少见到她，从你……你把我的心都粉碎了……”
沃尔特挂上话筒，久久地凝视着梅罗妮。梅罗柅向他甜甜地一笑，把感激他、崇敬他的心意都包含在这笑意里。他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拉开一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把车钥匙，交给梅罗妮，两人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沃尔特把梅罗妮送到门口，梅罗妮亲昵地拥抱了他，便上了车。
沃尔特望着发动的汽车，祝福道：“祝你好运气！”

里克家。
里克坐在钢琴旁边作曲，一边歌唱。外屋里传来了电话铃声，里克站起身去接电话。
里克：“喂，沃尔特，出什么事了？什么时候？上帝，他会杀了她的！”
里克放下电话，抓起一件衣服披上，冲出大门，跳上自已的汽车，飞也似地开走了。

卡尔家。
梅罗妮开着汽车在拐角处停下。她走到卡尔的门前，迟疑一会儿，便轻轻地推开纱门，探头进去。只见屋子里仍象以前一样的凌乱。泰勒坐在地上玩耍。初时，他看见房门口闪过一个人影，心里害怕，然后很快便认出来了。
泰勒：“妈咪！”
梅罗妮张开双臂搂住扑上前来的儿子，她的眼睛闪闪发光，一再地吻着她心爱儿子。
梅罗妮：“我告诉你我会来找你的。”
泰勒：“我们现在能回家吗？我不喜欢这儿。”
梅罗妮：“嘘，泰，小点声……你爸呢？”
泰勒偷偷地瞥了一眼父亲的卧室。梅罗妮俩耳细听，只听得里面有女人小声嘀咕声和卡尔那嘶哑的低音。她鄙夷地转过身来，拉着泰勒的手就往外走。
梅罗妮：“来，泰勒，咱们离开这个地方。”
泰勒：“那我的玩具呢？”
梅罗妮：“没有时间了。以后给你买新的。”
两人刚走到门边，泰勒甩开母亲的手往自己的房里奔去。
泰勒：“我的熊！”
梅罗妮：“回来……回来……”
一会儿，泰勒夹着布熊出来了。梅罗妮把手指放在嘴唇边，示意他小心。泰勒会意，蹑手蹑脚地走到妈妈身边。两人正要出门，卡尔出现了。
卞尔：“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梅罗妮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望着他。卡尔只穿了一条短裤和一件背心。他望着梅罗妮毫无愧色。
梅罗妮：“我来带儿子。”
卡尔：“你怎么就认为你可以带他走？”
梅罗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钱包里小心地取出一张纸，打开，然后骄傲地念了起来。
梅罗妮：“判决如下：法院判定，抚养权归于梅罗妮·丹尼尔。”
梅罗妮念完，把判决书交给卡尔。卡尔惊讶地望着这一切，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卡尔：“抚养权？
梅罗妮：“这就是说泰勒是我的。”
卡尔：“这个我知道……”
梅罗妮：“我很高兴你同意了。”
卡尔：“不！我知道什么叫抚养权。”
梅罗妮：“那么，就没有问题了。你也会看，是不是？”
卡尔威胁性地跨前一步，梅罗妮转过身去不理他。
梅罗妮：“咱们走吧，泰勒。”
卡尔：“泰勒，你留下……”
卧室里传来那女人的呼唤声：“卡尔！”
梅罗妮转过身面对着卡尔，冷漠地逼视着他。
梅罗妮：“这次怕是不行了，卡尔。泰勒，咱们走！”
卡尔抓着判决书，三下二下撕成碎片，扔在地上。
卡尔：“你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
说着，他跳起来，想抓梅罗妮。梅罗妮闪身躲过，卡尔又抓起一个酒瓶子扔了过来。酒瓶子打在墙上摔得粉碎。梅罗妮拉着泰勒冲出屋外。卡尔追到门外，一把将梅罗妮推翻在地，伸手拉过泰勒。泰勒吓得哇哇直哭。梅罗妮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拉住了泰勒的另一只手。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警车在门口停住。车上下来几名警察，匆匆走到卡尔跟前，二名警察分别抓住卡尔的两只胳膊，卡尔急得暴跳如雷。
警察甲：“不能这样对待公民，上士……”又转身对梅罗妮说：“你快走吧，太太！”
卡尔挣扎着，踢着，骂着。在阳光下他突然变得渺小，可怜。
远处又传来了汽车声，不一会儿，里克的车停在警车后面，他从车上下来，在离卡尔门前不远处站住了。
警察推推搡搡地把卡尔送进了屋子，卡尔仍然骂不绝口。梅罗妮轻声安慰着泰勒。里克望着这一切，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梅罗妮抬头看见里克，立即站起来，拉着儿子的手，带着他去见里克，里克高兴得咧开了嘴。

汽车内外。
梅罗妮驾着沃尔特的车，沿着海岸边的公路向洛杉矶方向驶去。夕阳照在太平洋海面上，映出一轮血红的火球，照红了半边天。梅罗妮缓缓地驾着车，不时地和泰勒逗笑。
泰勒：“你怎么会开车的呢？”
梅罗妮：“我学的。”
泰勒：“我还不知道你会开车。”
梅罗妮：“我还学会了很多事。”
泰勒：“你会教我吗？”
梅罗妮：“当然。”
泰勒高兴地点着头。
梅罗妮：“你想先学什么？”
泰勒：“怎么开坦克？”
梅罗妮感到一阵隐痛，一道阴影在她脸上掠过。她扭过头去，勉强克制住自己的不快。
梅罗妮：“泰勒，你看见那边了吗？那是太平洋。”
泰勒：“是啊，我知道。”
梅罗妮：“你知道海洋？”
泰勒：“当然，河水都流到那儿。”
梅罗妮：“对。”
泰勒：“那海水流向哪里？”
梅罗妮（微笑着）：“流向它们喜欢去的地方。”
梅罗妮还想说什么，只听见无线电里传来一阵熟悉的音乐声。她打开收音机，里面传出“时间已是”的歌声，不禁喜上眉梢，她微笑着，跟着音乐轻轻地哼着。
泰勒：“我们住在哪儿？”
梅罗妮：“我们会找到一个自己的住处，就你我俩。”
泰勒：“没有别人了？”
梅罗妮：“没有了。”
泰勒：“好。”
他想了一想，又问：“人家可以打电话来吗？”
梅罗妮：“当然。”
“好。”泰勒犹豫了一下，指着后面汽车里的里克又问，“他来吗？”
梅罗妮回头看了看，高兴地说：“我希望他能来。”
泰勒：“我也是。”
梅罗妮：“好。”
太阳渐渐落到海里，两边的路灯渐次亮了。两辆汽车一前一后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若即若离，“时间已是”的歌声荡漾在夜空中，显得更加亲切、悦耳。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