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与彩色的分界是个人对自我的关怀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没有看过佛朗索瓦·欧容的其他电影,没有对比,没有影评的经验,但我想,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这部电影就像一个很长的镜头,行云流水,从一个战后女人的视角。她美丽、她悲切、她隐忍、她接受生活的闯入者,她走出家门跨入另一个世界。电影开篇是穿着黑色长裙的安娜,嘴角是波兰人式的苦情下垂,仿佛忍受着巨大的悲伤而不告知。我随着导演的叙述,慢慢地了解她的生活,她如何与未婚夫弗兰茨相爱,她会在墓地读书,最喜欢法国诗人魏尔伦。法国人阿德里安的出现,是她看似平静生活洪水的闸口,此前她一直为失去未婚夫而悲伤,却又要作为未婚夫双亲的支撑,她勉力支撑黑白的生活,她为别人而活。
她和医生一家接纳了前来赎罪的阿德里安,在他善意的谎言里怀念弗兰茨。安娜想象着弗兰茨在巴黎求学的生活,舞会、卢浮宫、音乐会,都是她也向往的。导演弗郎索瓦·欧容在描述阿德里安敏感、脆弱的艺术家特质时,特别地为他的谎言作了一些加工,让人以为他们的感情绝不止于朋友。或许这一方面是导演擅长的特色,一方面又回应安娜最喜欢的诗人魏尔伦与兰波的感情。执着坚强的安娜把自己投射于魏尔伦的诗歌,导演也把诗人的感情投射于她。而瘦弱又才华横溢的阿德里安,就像兰波一样,第一次,他的谎言使安娜的黑白世界富有色彩。
第二次,是山野间的散步与谈话。
第三次,则是电影的结尾。安娜在医生夫妇的支持下远赴巴黎寻找阿德里安,一路上她看到法国的城市成为废墟,人们因她是德国人而投来愤怒与怀疑的眼光,看到荣军院残破的肢体与墓地。小酒馆的男人们高唱马赛曲,女人们则同她与医生太太一样,表情凝重,默默承担夺取她们丈夫、父亲、兄弟的战争,毕竟荣耀归于男人,痛苦归于女人。阿德里安在德国所遭遇的种种,安娜也感同身受,她更加能理解赎罪的不易,残垣断壁之间,人人的心都是破碎的。但是,追寻爱情并不是赎罪与原谅这个故事里的一部分,这是一个新的故事,阿德里安并不能承受她的爱。或许安娜自己也明白,毅然决然的找寻更像是对自己爱情的一个交代。在阿德里安的家里,有举止优雅的母亲、有着美丽歌喉的未婚妻,都是战后女性的缩影,她们勇敢地支撑着家庭,支持着从战场回来疲惫恐惧的男人。
这一次,安娜决定为自己而活,她没有回到德国,而是在巴黎停了下来。她一直向往去巴黎看一看,在卢浮宫马奈的《自杀》前,她的脸庞又一次明亮起来,双唇回复了血色。
一战后整个欧洲陷入深渊,战争的惨烈迫使人们开始为死难者立起纪念碑,使人们无论如何也要避免第二次战争,于是各国政府在面对法西斯时以中立、绥靖取代积极应战。这些决策者都是男人,是医生在酒馆里道出的事实,父亲推着儿子上了战场;充当保护者与父亲角色的政府推着人民上了战场。
很多人从法德和解的角度出发,去理解导演对这一段历史,与对未来的看法,但我总觉得有些错位。导演的镜头是私人化的,女性视角的,假想中的阿德里安与弗兰茨的交往带着同性的暧昧,安娜最爱的诗人是魏尔伦,以及重复多次的马奈的《自杀》。个人的感受与关怀在国家至上与爱国主义面前是如此飘零,就如魏尔伦《秋歌》中的黄叶。色彩的变幻也恰好是安娜个人蜕变的节点,医生夫妇曾说安娜支撑着他们度过丧子的悲痛,安娜也与阿德里安讨论到人不能为了自己而活。当医生夫妇在阿德里安与安娜织成的故事中得到慰藉,转过来支持安娜寻找她的爱情,安娜这才能放心奔赴巴黎。与阿德里安的无疾而终最后也让她意识到原来为别人而活的安娜已经死去,所以她嘴角微笑,对并排坐着的忧伤少年说:“是这幅画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秋声悲鸣,犹如小提琴 在哭泣 悠长难耐的阴郁 ,刺痛了 我心脾。 沉沉闷闷 ,迷迷蒙蒙 钟声荡起 往事如烟 ,在眼前重现 我泪落如雨 。 我走了 恶风卷着我 东飘西零 飘呵,飘呵, 宛如那 枯叶飘零。
——魏尔伦《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