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老去 无从认取

《朗读者》
                   第81届奥斯卡金像奖
                       最佳影片提名
     看完这部双主题交织的影片，脑海里出现了两个词：老去与救赎。正因如此，这段由情欲触端的不伦之恋里，才有着那么多令人心疼的成分吧。

一：老去
     “老去”的凯特·温斯莱特还是那般美丽，无法被装进橱窗的美。1997年她主演《泰坦尼克号》成名，12年后又凭着《朗读者》问鼎第81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影片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少年Michael在16岁那年的夏天遇到一个约莫35岁的列车乘务员Hanna并爱上了她，Hanna有一个特殊的习惯，在缠绵之前一定要Michael为她朗读。夏天将要过去，Hanna不辞而别。多年后，Michael作为法学院的学生在审判法庭上见到了她。Hanna因曾做过纳粹集中营女看守而被指控谋杀，法官要对照证据中的笔迹，但她不愿承认自己是“文盲”的事实而担下了所有的罪。Michael没有说破这个秘密并一直给她寄朗读的录音带，Hanna在狱中对着录音带和书学会了写字。20年后刑满释放，Michael来接她出狱，可是她却选择了了结生命。
        
       影片的前半部分交织着浓重的荷尔蒙的气息，雨、泳池、浴缸、男孩与女人……太多关于水与裸体的镜头缓缓地推动着、切换着。印象最深的是两人间的对比，有一个镜头是Michael靠在床头为她朗读，结实有力的小腹随着呼吸有节奏地起伏，还有Michael从泳池中站起来的瞬间，阳光照得他紧致、白皙的肌肤甚至能够发光。而Hanna呢，她在愤怒地脱衣或是性爱欢愉时颤抖的胴体也是那般的美，却已经有了刺眼的松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比丑来得可怕，尤其是当你意识到的时候。
      
       Hanna是个独具冷漠气质的美丽女人，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蹙着眉沉默不语。整部影片里能令她情绪失控的只有两次，一次是裸身躺在Michael的怀里，Michael为她朗读《一个女人和一条狗》。另一次是少年用一本集邮册换来两人短暂的单车旅行里。Hanna终于褪下她那灰蓝色一丝不苟的制服，换上青春洋溢的吊带连衣裙，跟随着Michael，从小村庄甜蜜而醉人的落山风里飞快地穿过。然后坐在教堂里偷看孩子们虔诚地歌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Michael倚门望着哭着笑、笑着哭的Hannna，他的Hanna。阳光透进、四目相对，她怎么会不爱？
      
       尽管每次争吵总是Michael认输，Hanna说：“你还没有那么重要能使我不愉快。”看起来似乎她只在乎自己的情绪而从不关心Michael的一切。我本有些怨恨她，但是后来得知她不识字，才觉得合情合理。很少交际，将自己闭塞了久了，只习惯于倾听，要她不匮乏地表达实在是难的。至于后来的不告而别也是无奈之举。列车长要给她升职，可是她却无法亲口说出自己其实不识字，只好匆匆“逃离”，连一个解释和告别都没有留给Michael。又或者，这个突发事件也把她拖回现实，无法再接受与16岁的Michael相爱这件事。正如后来的Michael，内心最深处也接受不了，曾有过这样一个大了自己二十岁还安着谋杀罪名的爱人吧。
        
       Michael曾是那个勇敢到无所畏惧的少年。可以当街给35岁的Hanna一个热烈的吻，来回应服务员友好的问候：“希望你的母亲用餐愉快。”可是后来，在Hanna不辞而别的空荡荡的房间里，才16岁的他应该就开始尝到初老的滋味了。我想我可以理解了，去狱中探访Hanna为什么却最终犹豫着回了头，重逢时他为什么下意识地缩回被Hanna握着的手……他不是不爱了，也不是记恨着她，只是他在老去，那速度甚至不会比Hanna来的慢。昔日的光年已是满身风尘，无法认取。



二、救赎
       影片的后半部分却一下子宕入到冰冷的审判。可能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Hanna的行为，在自尊与刑罚面前究竟孰轻孰重。这里就不得不放在整个历史民族的大背景下来看了。德国人自视高贵，无法低下他们骄傲的头颅，将犹太民族的血统视作低贱，这才有了杀戮与灭绝。作为他们中的一员，Hanna同样不能够放下自尊，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自己是一个不识字的“文盲”。片中，Hanna在出席法庭前，如何认真干练地整理着装给了一段特写。又或者从Hanna的处境客观来讲，这在当时发达文明的德国是多么受人歧视。所有她只能不停地换工作，最底层工作。
      
      作为纳粹看守的Hanna可能真的仅仅把她的行为看做一份普通的工作来尽心尽责，所以她无法理解自己究竟犯下了怎样的罪行——谋杀。她在工作中是那么的严谨而一丝不苟，我们从她做售票员时就能看出。六个看守关紧了大门不让囚犯逃出,导致了三百人被活活烧死。她们都有罪，但是真正使得人性扭曲的是什么？当Hanna无力反驳时，反问了法官先生一句话：“这时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呢？”足足有两秒钟的停顿，如同细针一般划开这个惊天的谎言。后来影片借Michael法学院的同学之口说出了真相，父辈们犯下的罪行难道要全部安在几个参与了枝节的女人身上?言外之意，我们的整个民族什么时候才能客观审视自身、何时才能低下高贵的头来获得救赎？
         
       在狱中的二十载，Michael寄去的录音带支撑着Hanna度过最艰难的岁月。她学会了认字，用歪歪扭扭的字母写着“为什么不写信给我。”“请多寄一些言情小说来。”内心还是像个天真的少女。
       
       再见之时，风烛残年。黄粱一梦，往事如烟。
 
“你有想过以前的事吗？”
“和你在一起的事？”
“不，我不是指这个。”
“在审判之前我从未想过以前的事，我从来没那个必要。”
“现在呢？你怎么认为？
“我想没这个必要，人死不能复生。”
“那你究竟学会了什么？”
“我学会了识字，孩子。”
      
       这应该就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分歧。影片中这一段两人真是演技爆棚了，Michael是出于爱，出于补偿，还是出于想让Hanna能明理忏悔然后获得救赎呢？Hanna有自己的答案了。所以在Michael约好了下周来接她出狱时，她爽约了。之前看到一篇影评写的很动人，大概是这么说的：“她堆起那些带她初步认知的言情小说，做了通向死亡的垫脚石。”Hanna最后的自尽，几分为了与Michael的爱，几分为了向死者忏悔谢罪，我不知道。但我愿相信，她此后奔赴的每一条路都是通往解脱与救赎的。
        
       结局将近时，Michael带着Hanna的遗嘱去找当年集中营里幸存下来的Mather女士，希望得到她的原谅。还说出了自己与安娜的关系。Mather被Michael眼中真挚的泪水所触动，却无法原谅。Mather对Michael说：“她明白她对你的一生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吗？”指向了Michael也指向了自己。影片借Mather之口，回望了Michael的一生。我们和Hanna一样自作聪明地以为，此时的情深难解不过是少年心性、去而即忘，却不想“成就”了他的一生。以躲藏的逃避的沉默的方式，如Hanna一般。再回到影片的开头，一个穿浴袍的女子擦着湿头发走进来，无奈地对着老Michael说：“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和你一起久到能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好在Michael从Hanna的死中悟出了点什么，决定对今后的人生坦诚。与前妻离异后，女儿将两人的不亲近归结于自己的错时，老Michael无奈地摇摇头，“你又能错到哪里去呢？”不禁觉得酸楚，真要说错，恐怕要从30年前开始算起了。一个雨后的秋日，他带女儿来到墓地，温柔地敞开心扉，终于对她讲起这个凄美的故事。至此剧终。
         
     有人把主题拔高再拔高，然后站在人性审视的角度说这根本就不是一部爱情片，那么其实也没有真正看懂吧。你看看老去的Michael，那如水目光里沉重的无奈；看看风尘仆仆的Hanna，两片干瘪嘴唇里的欲言又止。面对爱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就暂时地抛开所有，不言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