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离效果中的《三人行》

撇开对细节的苛责，整部《三人行》看下来最令我不满意的就是那场医院枪战的戏。之前各种铺垫做得那么足，最后却来了一场如此莫名其妙的“营救”：枪战仿佛儿戏一般，仿佛子弹都不是为了朝人身上射而是为射而射；有人处在事件的中心，子弹却从不往他身上招呼；人的各种动作像在失重的太空舱里一般，扭曲却无力；当然还有那首《之乎者也》，王菀之唱起来软绵绵的 ，其“空灵”是在学王菲吗？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在消解枪战戏本身可能具有的紧张与血腥。影片真正的高潮可能是后面三人在医院高层的那场戏，但这场枪战却把之前所有的“前戏”效果完全冲淡了，无论是劫匪周密的部署，还是人物内心的张力所发展到的那个可能的顶点，都在王菀之软绵绵的歌声和慢动作回放式的镜头里被消解得一干二净。

回想起来，这不就是布莱希特式的间离效果吗？杜琪峰似乎故意不去回应观众对港式警匪片的心理期待。那种心理定式就是，经过一系列周密的部署，加上各种偶然巧合，再加上人物内心张力的发展，一定会迎来一场总的“爆发”。

这种间离效果亦存在于影片的其他很多地方。看到有影评对影片中几场神经外科的大脑开颅手术津津乐道，实际上这样对手术的“精确”描写即使在一般的港剧里也能见到，其“专业性”正是因为涉及了一般观众陌生的领域。而在影片中，做着如此专业手术的医生却无力控制手术的结果，在真正的“人性”面前——医生的和病患的——科学的精确却败下阵来。还有知法犯法的执法者。包括钟汉良饰演的悍匪——看起来，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然而不说那些令他徒呼奈何的偶然性事情，就是营救计划本身，也并不那么完美。钟汉良口中道出的各种文本——哲学家写的寓言、法律条文、医生的誓言等等，与其花力气去猜测其中的隐喻意义，不妨将其视为间离心理期待和叙事发展的异质性文本。钟汉良的语调越是冷静（冷漠）——其配合的正是各种行业的专业性——其造成的效果就越是凸现各种专业的局限。于是，“三人行”就真有了“必有我师”的经验——因为每个人的专业恰恰构成了他的局限。

看起来，杜琪峰的《三人行》并不是为了塑造一群行业精英而拍摄的，虽然内地版最后的结局让各种行业各种身份的人各归其位了。但其也并非为反讽而拍摄——比如像很多港式警匪片一样，隐喻着警队内部的腐败。其效果更像是“后现代”的，就是为效果而效果，符号彼此之间的联系因为过于隐微或者索性暴露其多义性或开放性质而变得不那么重要。那些着迷于悬念和布局的观众显然是陷入一种“前现代”思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