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畸形的情感告别

《再见，在也不见》其实很简单，讲了三个故事，分别基于亲情、友情、爱情。但什么让它显得格外文艺？那就是本片中展示的是畸形的亲情、友情、爱情。

抛妻弃子的父亲与已然不认得的长子相遇，害死了自己父亲的朋友再见是为了托付遗体，远赴泰国是为了十二年未见的情人师长。每一种感情因为这些畸形而变得晦涩难言，即使相见也难说再见。
坐在漆黑的影院里，看着陈柏霖演绎三段人生，分不清这是不是同一个人的故事。不由得想起王小波的《黄金时代》。不同情境中主角都是相同的王二，但每个王二又仿佛存在于平行世界，经历着不同的人生。借着不同王二的相似又决然不同的人生，王小波营造出对荒诞时代的讽刺。

《再见，在也不见》也是同一个主角贯穿不同的故事，虚虚实实之间分不清故事之间是否有关联。但《再见》并不意在讽刺荒诞，而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哀愁感叹戏剧般的人生。这部影片是在讲述无可奈何。

所谓无可奈何，大概与得而复失、或者思之不得类似吧。面对命运的无情，人的情感显得无比脆弱和无力。人类真的是一种非常别扭的生物呢，他既察觉到命运的反复无常，又不能甘心顺其自然，既无力阻挡亲密之人的渐行渐远，又念念不忘成为一股潜藏的执念。
 
第一个故事里，陈柏霖的父亲早年抛弃了他和母亲，再次相见时，父亲已不认得他，只当做是单位里的领导。而当年风光的父亲，沦落为要靠偷酒补贴家用的残疾清洁工。陈的人生缺少父爱，在跟踪父亲的过程中，看到父亲为小儿子拼命赚钱却不被孝顺，陈在雨夜中狠狠地揍了小儿子一顿，在小弟“谁来管我”的哭喊中丧失全部气力。此时女友发来信息告知打掉胎儿，陈在雨夜中痛哭，此刻他也是个失败的父亲。在这个故事中，每个男性都在心底想要一份正常的父子之情，但是悲哀的是，不管是被伤害过的人，还是伤害过别人的人，都不能获得真正想要的父子情。
 
第二个故事是三段中最精彩的一节。陈的童年玩伴失联多年后寄来了挂号信，要他在自己被执行死刑后接管尸体。当两人还是孩子时，陈不顾父亲反对常常与朋友在湖里游泳，直到有一次，父亲为了救溺水的朋友而死。此后两人不再见面，直到朋友即将被执行死刑。过去的恩怨在死别面前消散，但两人已经无话可说。交叉切换的剪辑让这一段的叙事充满紧张不安，过去与现在交接，曾经鲜活的人变成冰冷的尸体，最终回到故乡的潮湿泥土里，镜头之间呼应妥帖。
 
第三个故事是师生之恋，看到开头猜到结局类型，没任何惊喜。在陈柏霖与蒋雯丽的不伦之恋中，借陈之口说出，互联网之下找到一个人很容易，但真正在意的朋友屈指可数，人仍然是孤独的。并不是所有分别都来得及说再见，也不是所有再见都体面而洒脱。可能正因为如此矛盾，有时明明深深牵挂，我们仍选择不见。情深至此，却形同陌路。

前两节故事的衔接略显含糊，虽然用一幕青山绿水加上“湖畔”字幕，试图切割影片叙事，让观众意识到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场景下发生的故事，但效果不太理想。尤其是前两节主人公名字相同，抱着儿子洗澡的场景与上一节中女友打掉孩子的情节有着隐性的联系，更让这两节内容在时序上显得暧昧含混。此外，两节中男主角色的人设差异并不明显，父亲的角色又增加了一定程度的相关性，陈柏霖的表演并没能突出两个人物的差异。
 
三位导演共同操刀一部作品，也不是什么新鲜噱头。给定一个主题，让每位导演自行发挥，老早以前张艺谋等名导就有过尝试。好在风格和节奏上保持了一致，保证了本片的完整感，但另一方面来说，也意味着沉闷缓慢的叙事节奏从始至终，对相当数目的观众来说，这样的节奏，又缺乏激烈的戏剧冲突，未免太缓慢了。

不过如果你去看了《百鸟朝凤》，为情怀买过单，不妨也再看看这部片，在惨淡无趣的五月片单中，选择一部能思考人生和命运的片子也不错。毕竟，功成名就的老导演需要缅怀，年轻新晋的导演却承载着更多希望。每一次观影选择，都是给这类不受院线待见的类型电影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注：本文供稿公众号影视独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