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萬歲」乎？

片名同樣是《太太萬歲》，許多人都會「馮京作馬涼」，以為電懋版的《太太萬歲》出自張愛玲之手筆。兩部作品相距足有二十年，六十年代的香港亦跟四十年代的上海沾不上半點關係。當年「電懋」來一趟「借屍還魂」，「魂」是招了回來，已非故人的音容了。感覺二十年後的新作遠不如舊作，當然落差跟張愛玲沒有半點關係，其時張愛玲已遠赴美國，即使依舊由她執筆也是好不了多少。在「電懋」的片廠制度之下，只有局限編導的風格與創意，君不見祖師奶奶為「電懋」撰寫的劇本難復昔日的才氣了。

「電懋」看準「工作女性」之人數日益增加，將是一個潛在的消費群，逐為《太太萬歲》譜上新詞。樂蒂在戲中神通廣大，精通多個語言，交際應酬無可挑剔。最悲哀的是身為丈夫的張揚多年來一直被蒙在鼓裡，夫妻倆同處一室；彼此猶如隔著一堵高牆，如此婚姻生活不禁令人心寒，亦有違「電懋」一貫的編採方針。樂蒂練就百般「武藝」，無非只為融入男性的秩序之內，卻忘乎女性的本質了。事業愈是成功，她的女性身份便愈模糊。影片沒有祭出「女性自立」的大纛，有如「去勢」的男人，編劇是要將女人都變成「男人」。說成是太太「萬歲」，也不過是「貓哭耗子」的假慈悲。桑孤版本的《太太萬歲》由始至終俱呈現完整的女性形像，女性跟家庭和社會周旋，只會依遁女性的「本色」來應對。「扯謊」是張愛玲劇本裡的重要原素，如果說「扯謊」是人類的天性，那麼扯「善意的謊言」則是中國女人的天性了。沒有人比張愛玲更懂得女人，她沒有硬迫著蔣天流充「男人」，最終蔣天流仍是憑藉女人的「本色」贏回丈夫的心。兩部影片俱面向小市民階層，劇情俗套實屬難免，但二十年後的《太太萬歲》是「進步」抑或「退步」已是不辯自明。

看到奚小姐耍此等「猴兒戲」著實令人心傷，眉宇間縱然透出千般不願，仍是敬業樂業演好角色。剛自重創中復完的樂蒂，撐著弱不禁風的身子在鏡頭前穿插真箇我見猶憐，濃妝之下仍難掩一臉倦容。她已立定心志重新振作，來到電懋欲奮力一搏，奈何時不予我，更可悲的是死神已暗暗向她招手。這部《太太萬歲》之最大意義，或許是為我們留下樂蒂生命最後階段的形影。樂蒂彷彿成為「悲情」的化身，一生盡走背運。身處「長城」未有大機會，改投「邵氏」揚名是事實，但也是催命符。假使當年樂蒂並非轉投「邵氏」，興許不會早逝，然而歷史已不容我們來「假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