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末点

9分。

The man who said I'd rather be lucky than good saw deeply into life. People are afraid to face how great a part of life is dependent on luck. It's scary to think so much is out of one's control. There are moments in a match when the ball hits the top of the net, and for a split second, it can either go forward or fall back. With a litte luck, it goes forward, and you win. Or maybe it doesn't, and you lose.

「有人说：『好运比好心重要』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因为一般人可不愿意自己的人生只是靠运气，毕竟有太多的事情是无法掌控的，就像打网球在最后一局的决胜点的时候，打到了触网球，球往前，你赢了，球往后，你就输了！」

别再汲汲寻找原因了，你只是倒楣而已。

「爱情决胜点」(Match Point)是我心中前五名的伍迪艾伦电影，这不仅跟电影本身有关，也与我的个性与人生观有关。当我看到这部片的时候，简直想尖叫「伍迪艾伦我爱你」之类的，因为整部片就像是把我的观念化为一部很好看的电影。


我很喜欢乐团Travis的那首"Why does it always rain on me?"[为何我总是衰]，因为我总认为很多事情，努力也没有用，就怪自己衰吧。我最爱的华语歌手林忆莲，她对于母丧曾经说过：「她的过世，让我终于了解，即使我用尽全力去执着的事，也未必会有自己想要的结局。」 就像我在旧文说过的，我相信执着的林忆莲现在终于解脱了，只是她付出的代价非常庞大：父丧、母丧、婚姻失败，当年她的执着也招来「介入别人家庭第三者」的评语，而当年她忍着煎熬、不顾一切争取而来的，与李宗盛的婚姻，到最后也是一场空。她说的「用尽全力去执着的事，也未必会有自己想要的结局」一直刻在我心里，而人生也常常尽责地帮我印证这道理，于是我也就自然而然成为"quitter"，当我觉得发生机率不大，我就渐渐放弃了。因为「努力」很累，而我也敌不过运气。

之前第一次在飞机上看完「爱情决胜点」，给我的感觉是「像被人痛快地揍一顿」，各角色的结局，几乎完全是被「运气」决定的，无关人的好坏或努力与否，「爱情决胜点」像是帮我狂吼出自己的人生观。运气才是一切，如果运气好，就算是bitch也能天天幸福美满。当我为事情怕东怕西的时候，例如计程车司机开得像云霄飞车一样时，我会安慰自己，够倒楣的话安静坐在家里也会死，人生中没有任何事情是自己能掌握的，最终一切都会失去，包括自己的生命，所以还怕什么？

以下有雷。

「爱情决胜点」是描述一位想要往上爬的网球教练Chris，与富家子弟Tom成为好友，而且还有机会娶他妹妹Chloe，可以说他成功在望，怎知道此时Chris却被Tom的未婚妻Nola吸引，他们偷情一次后决定停止，后来Chris与Chloe结婚，但Tom甩了Nola。后来Chris与Nola又见面，两人偷情几次后Nola竟然怀孕了，Nola坚持要生下小孩、想要跟Chris厮守、还准备自己告诉Chris的老婆Chloe，如此一来Chris的前途岌岌可危，于是他杀了Nola。这样的行为会不会被绳之以法呢？


以伍迪艾伦这部片的逻辑，不一定。要看运气。而片中伍迪艾伦给了Chris极端的好运，杀了Nola的他平步青云，还与老婆成功生了孩子。至于Nola做错了什么？或是那位被误判为杀人犯的倒楣鬼做错了什么[即使他在被警察抓之前挂了]？怎么错都错不过Chris。那又怎样？

电影开头Chris的旁白最能解释这概念：「The man who said "I'd rather be lucky than good" saw deeply into life. People are afraid to face how great a part of life is dependent on luck. It's scary to think so much is out of one's control. There are moments in a match when the ball hits the top of the net, and for a split second, it can either go forward or fall back. With a little luck, it goes forward, and you win. Or maybe it doesn't, and you lose.」输或赢，一切只是运气。真正聪明的人不会想当好人，只希望能当好运人。伍迪艾伦也几乎让观众从上帝的位置看待剧中人，因为没有任何一个角色能让我特别认同或关心，因此更增加了「运气」、「乱数安排」、「上帝只是冷眼旁观」的感觉，甚至让人觉得人生不过是上帝病态的玩笑。片中真正的「爱」也不存在，或者，根本也不重要，因为爱不爱，对运气没有影响，对人生也没有一丁点帮助。简而言之，伍迪艾伦即使不出现在萤幕上，我还是在故事中处处找到了这个愤世嫉俗的酸老头。

这更领到另外一个问题：幸运的Chris这辈子就快乐了吗？我相信他不会受良心谴责，但是为了钱与地位跟他老婆在一起，真的快乐吗？若仔细想想，天底下最快乐的人，反而是Chris的老婆Chloe，她老公是个烂人与杀人犯，背着她外遇，还杀了情妇与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但有这种老公的她，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人，因为她天真[或笨]到没办法发现实情。结果，快乐与遭遇没有关系，而是与聪明与否有关，如果你很快乐，也许你只是知道的不够多，或真的很笨。伍迪艾伦留下了一串扰人的问题，对于平常没想过这些问题的观众，这部片让人痛苦的程度，比恐怖片还严重。类似的主题，伍迪艾伦在1989年的「爱与罪」(Crimes and Misdemeanors)已经讨论过，但那回有加入喜剧元素，这次则完全是严肃戏剧，更叫人毛骨悚然。

有一次伍迪艾伦接受访问谈到「爱情决胜点」诞生的原因时，他说他想写出戏，描述人生中无法自己掌握的部分，远超出人们的想像。这种人生观很恐怖，很多人第一反应可能是抗拒，但我百分之百同意。而「爱情决胜点」精准地点出这种看法。

聊完了伍迪艾伦的大哉问，回到电影本身吧。

「爱情决胜点」可说是与伍迪艾伦电影中的异类：它的背景在伦敦而非纽约，这部片完全没有喜剧元素或笑点，推轨镜头很多[不再只有master shot与close-up的搭配]，伍迪艾伦自己没有演出，而且没有一个角色说话方式像伍迪艾伦。

这部片里最有趣的人物就是Chris了。这角色由Jonathan Rhys-Meyers饰演，台湾影迷对他最有印象的角色应该是「我爱贝克汉」(Bend It Like Beckham)里的帅哥教练。电影中的Chris是个在关键时刻很冷静、理智的人物，原本是职业网球选手的他，改行当教练的原因，是他明白以自己的条件，不可能成为顶尖选手，而教练工作反而让他有机会认识上流社会的有钱人；当他决定为钱与富家女Chloe结婚，他很冷静，即使当他为Nola着迷而外遇时，他仍然很冷静很清醒，明白与Nola的关系是可以牺牲的。在可以并享的状况下，他希望同时拥有与Nola的性关系，以及Chloe给他的生活型态，但当Nola要求Chris与Chloe离婚，否则她要自己告诉Chloe时，Chris理智地选择杀掉Nola。


Chris的老婆Chloe[Emily Mortimer饰演]，则是剧中真正快乐的人，这是因为她笨。她要是知道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明白自己有多倒楣，但她的天真善良让她永远看不见真相。某次晚餐上，她说"I don't believe in luck, I believe in hard work."。真讽刺，她是个从来都不用工作、不用努力的人：不需担心钱，因为老爸钱太多；不需要工作，反正她是女生没有接班责任；不用担心找不到老公，有那样的家产怎会嫁不掉，何况她又呆到看不出来对方不爱她。她认为运气不重要，然而她的天真盲目、家财万贯等等，都是老天给的，没有一件是靠她的努力得来，全都是运气。


Nola的角色由史嘉蕾乔韩森(Scarlett Johansson)饰演，Nola与Chris其实都是英国上流社会的局外人，毕竟Nola只是个很不成功的美国女演员，Chris是个爱尔兰长大的穷小子，所以他们俩个在心境上应该是比较接近的。Nola在电影的前半段，纯粹是个有致命吸引力的女人，但是当她与Chris开始偷情后，转而变成黏人、要人陪、要求名份的女人，因为原本优势与Chris不相上下的她，目前却站在下风，因为Chris已经结婚，她却是那个两头空、没人要的女人。这情形在她怀孕后更为恶化，也为自己引来杀机。像她一样想扶正的情妇很多，很多人都还活得好好的，然而Nola倒楣遇上了野心超越一切的Chris，而且，若Chris并不是那样野心勃勃，其实Nola与Chris很配，他们彼此了解，这是Chris的老婆Chloe永远做不到的。另外，积极的Nola一心想要成为成功的女演员，然而她从来没做到，但片中却有更讽刺的安排──甩了Nola之后与别的女人结婚的Tom，因为老婆怀孕生子找来保母，这保母后来离职的原因是得到了拍电影的机会，这是Nola梦寐以求的事情，她的美艳性感应该让这种机会唾手可得，结果Tom家的保母比她还幸运。



Chloe的哥哥Tom由Matthew Goode饰演，不过在这部片里他没什么发挥空间，若还想多看他几眼，可以看看「第一千金游欧记」(Chasing Liberty)，在片中他与曼蒂摩儿(Mandy Moore)演对手戏。

另外，关于怀孕，伍迪艾伦也把运气的重要度提升到最高点。Chris结婚后，老婆的哥哥Tom要有小孩了，岳母Eleanor一天到晚希望Chloe生孩子，Chloe每天量体温把怀孕当成某种工作，但是Chris一直没法让Chloe怀孕。怎知Chris外面的情妇Nola却怀孕了，并且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有趣的是，Chris杀了Nola后，Chloe倒是成功怀孕了，他们有了看起来很美满的结局。人生哪。

「爱情决胜点」是伍迪艾伦在连续好几年没有好作品之后，给影迷的一个大惊喜，有趣的是，经过那么多年，他都那么老了，对人生的看法仍是这么酸。下一篇我会整理一些伍迪艾伦说过的酸话中，我最爱的几句与大家分享。